宝儿的另一个天性,就是‘负’革命的悲观主义。为什么说‘负’革命? 那时候,动不动就说要有‘革命的乐观主义’吗?她没事老悲观,就被定义为‘负’革命了(不敢说反革命哈)。
宝儿不管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不是说,“完了,脑子里一堆漂白粉, 它们飘呀飘呀的”, 就是说“脑子里到处是盲点, 它们飞呀飞呀”。闹得我们这些正点在地下待得特结实的也觉得很有飞翔的感觉。 这还罢了,她考试完回来总是说,“这次糊得透透的”,“这次焦得黑黑的”。弄得我们老是联想到一锅锅美味就这样被活活糟蹋掉了, 有种特痛心的感觉。 不过什么事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是不? 开始我们还对她表示同情,后来对次次“狼来了”式的‘糊了’ 也就不以为意了。其实宝儿学习挺好的,可她每次就是喜欢搞的很悲壮,考试跟奔赴刑场似得,恨不得做出昂首挺胸,唱着国际歌,高呼着口号才过瘾。后来她毫无波澜地考上研究生,反而让我们挺不习惯,老觉得少了一点跌宕起伏的刺激,不太带劲。
宝儿把悲观加悲情主义发挥得最不同凡响的事与花儿有关。
要说花儿这个同志也是有些另类的,以后会说到她。 话说有一天,俺看书看到心烦,回宿舍找水喝, 宿舍当然是空无一人,俺喝完水,觉得还是不想回教室看书,无聊中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首诗, 看笔迹是花儿的。花儿常写点诗,不过俺一直认为花儿的诗多少和谜语有点关联。 因为实在是看不懂呀, 就只能把它当做谜语来解。这次这诗一如既往得深奥,里面夹杂着逃避呀,庙堂呀的邪字,俺运用了俺的所有聪明才智,也只猜出了一个“她想和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的结论。 仔细想想也觉得说不过去,拿着这个小纸条就去找语言大师宝儿商量,宝儿马上推反了我的猜测,运用了她那天才般的想象力和革命的悲观加悲情主义得出了“她留下遗言,找一个偏僻的地方结果自己” 的结论。这种骇人听闻的想法把俺俩也有点吓着了。马上又去找甜心商量。甜心一惊一乍地马上同意了宝儿的观点,并给出了有力的证据。“俺早就觉得班长有些不对劲”, 似乎她对此早有察觉。 俺在心里嘀咕 “又事后诸葛亮,你早干嘛去了”。 宝儿决定,这事一定得大伙商量,不能让班长就这样孤单地悲伤地‘结果’自己。
于是,我们把所有宿舍同仁召集一起,大家分头寻找,找遍了班长可以去的地方不见踪影,这么一折腾,已是晚上十点。 大家回忆,最后一次见到班长时似乎还是在午饭时分,好像也从没听说班长在这个城市里有亲戚,班长至今从未在外留宿过,再说也不是周末。 大家这下真得着急得有些‘兴奋’,尤其是宝儿,她的悲情主义带领着大家把思路一路引到最糟糕的结果,那就是:
“班长这次行动诡秘,这首诗没准就是“临别遗言”。
此事可非同小可, 得马上报告系里。我们推举能言善道的宝儿去说明原委。 宝儿肩负着大伙的重托,在俺这第一‘告发者’和甜心这第一‘事后诸葛亮’的陪同之下, 找到了系领导。 宝儿极尽添油加醋之能事,说得系里管学生的大妈连连点头。
这系里大妈是四川人,川音浓厚,宝儿一改平日里的字正腔圆,居然和着大妈,也是川音嘹亮。 俺和甜心虽然很悲痛班长失踪, 但还是忍不住躲在宝儿身后转过脸笑得‘花枝招展’,当然,那个四川大妈是不知道俺俩在笑,从背后看,没准以为俺俩在哭了。 宝儿不乐,依旧一本正经得一边用川音在和大妈一遍遍叙述事情的经过,一边用手在背后向俺和甜心直摇,要俺俩别闹。大妈可能是上了年纪,一次次地要宝儿复述事情的原委,包括班长最近的情绪,诗的内容, 宝儿很耐心,拿着那张纸, 摇头晃脑的用四川话高声朗诵那首诗,大妈听宝儿念得悲情四射,很受感染,接过那张纸,用更加纯正的川音,也念得神采飞扬,宝儿还不失时机的纠正大妈一两个错别字(宝儿好为人师嘛),她两很有激情地一唱一和,俺和甜心实在受不了了, 最后只能冲出办公室笑得昏天黑地。这以后有相当长的时间,俺只有是听到有人说四川话,就笑得不能自制。
此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全系在领导的指挥下,开展了全校大搜捕,那场面现在想来还有点惊心动魄,最后也没发现花儿的影子。宿舍同仁回到宿舍已是凌晨。 大家这才真正有些担心。 等到第二天, 我们个个筋疲力尽,睡眼惺松地来到教室上第一堂课时, 花儿居然端坐其中,若无其事。听了我们昨晚的大动干戈,她非常安详而得意地笑笑,似乎很满意她失踪带来的轰动效果。原来她只是到一个老乡家里去了,这老乡她从未和我们说起,让我们很是费解。 至于那首诗,她说是很长时间以前写的,她都忘了是在什么情形下写的,为了什么,甚至什么意思她都忘了。这时,大家才意识到,那张小纸头,只不过只有手掌那么大,显然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一张烂纸头很随意地写的,任何人也不会把遗言这么重要的东东写在这样一张破纸头上的,这才一律把矛头主要指向宝儿的悲观主义,外加俺的一丁点无聊主义,以及甜心一丁丁点的‘事后诸葛亮’主义。
很长一段时间,俺们宿舍最流行的语言是四川话,个个都能很流利地说上几句,虽然一个四川人木有。这件事也次次被列为俺宿舍十件大事之top 3。 可惜的是俺一点想不起来那首诗是怎么写的。 二十年后,宿舍童鞋三次reunion, 次次提及这首著名的诗,就是谁也想不起来这诗是怎么写的,包括诗人本身。 遥想当年,咱宿舍同仁个个都会用四川话朗诵得声情并茂的,估计搞个歌咏比赛啥的都木问题。 哎,岁月真是条河呀,能把什么都给洗干净了。
(来个悲情的, 献给俺们宿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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