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舟起訴加拿大政府違法之後，有人就給被中國關押以做籌碼的加拿大人康明凱支招：你們也起訴中國政府違法呀！但馬上又有人不動聲色、言簡意賅地說：野蠻人可以在文明國學用文明方式抗爭，文明人難以在野蠻國搬用文明方式反抗

　　老高按：一年一度的北京“兩會”在中國媒體上成為最大的話題——在官方媒體上，是最大的正面話題；在虛擬世界中，則是最大的負面話題。網民們圖文並茂地嘲笑一切：從山西專門為舉手贊成而來的90歲申紀蘭申大媽，到繃緊了“撼山易，撼我難”臉色的馮小剛，到宣稱“各種手段都沒把房地產壓下去，說明沒有泡沫”的政協委員陳紅天……
　　最後一條最搞笑，網友真有才，馬上就像接龍一樣，把陳紅天的英明推斷接下去：“各種手段都沒把腐敗打下去，說明沒有腐敗”；“各種手段都沒治理好空氣污染，說明空氣沒有污染”；“各種手段都沒消滅傻逼，說明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傻逼”……
　　但是儘管有“兩會”，中外媒體和民眾對華為、孟晚舟話題的興趣也依然不減。3月1日加拿大政府批准啟動孟晚舟司法引渡程序後，不僅中外媒體大肆報道和評論，中國官方以牙還牙，3月4日加控被拘的加拿大人康明凱等的罪名；孟晚舟隨即起訴起加拿大政府“侵犯孟晚舟的憲法權利”，華為也要向德州法院遞上狀子，起訴美國政府……這下更是熱鬧，評論家和網民如逢盛大節日，人聲鼎沸！
　　我堅決支持、讚賞孟晚舟和華為對加、美的起訴行動。這不僅說明了他們在高人指點下學習採用現代法治社會的博弈方式，向接軌世界文明主流邁進了一步；而且對廣大中國民眾，多少能給以普及現代法治觀念的刺激，促使大家通過對比，思考和想通許多法治與專制的問題——包括注意到許多難以自圓其說的兩難邏輯問題。
　　例如加拿大啟動引渡孟晚舟司法程序後，中國駐加大使馬上表態：“加國法庭的最終審理將是對加方是否堅持司法獨立的試金石。我們將拭目以待”。這話，顯然是敦促加方堅持司法獨立。立即有網民明知故問：“司法獨立”到底好不好呢？習主席和周強院長都反對，駐加大使為何與領導人唱反調？是不是說，“司法獨立”在加國就好，在中國就壞呀？
　　也居然有人（若人在中國，必“被漢奸”無疑）給被中國逮捕的康明凱和斯帕弗支招：“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孟晚舟不是起訴加國政府嘛，你們也起訴中國政府嘛——國安公安拘捕行動中的違法行徑，不更是大把抓呀！
　　但馬上有人言簡意賅地在後面寫下兩句感想：
　　野蠻人可以在文明國學用文明方式抗爭；
　　文明人難以在野蠻國搬用文明方式反抗！
　　這兩句話，讓我感想萬千。
　　下面我轉載紐約時報中文網的文章《加拿大人如何看待孟晚舟？》和法國國際廣播電台的文章《孟晚舟在加國，康明凱在中國：兩位嫌犯待遇太不一樣》，幫助我們從更多樣化的視角來看待這一事件。


　　加拿大人如何看待孟晚舟？

　　Dan Bilefsky，紐約時報中文網 2019年3月5日，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去年12月，在華為首席財務官孟晚舟保釋聽證會的第三天，支持者在溫哥華的不列顛哥倫比亞最高法院外抗議。 Darryl Dyck/The Canadian Press, via Associated Press


　　近日的一個下午，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一名政治學專業的中國學生在溫哥華的高端居住區肖內西(Shaughnessy)一棟價值約1600萬加元的七居室豪宅外等待，希望能一睹加拿大最著名的在押人士、華為首席財務官孟晚舟的風采。
　　但孟晚舟沒有出現，她目前正在保釋中，等待可能因欺詐指控被引渡到美國。她正藏身於她在溫哥華的另一處房產，位於富人居住區鄧巴的一座價值約600萬加元的六居室大宅。
　　“孟晚舟激發了中國的民族自豪感，我也想看看亞洲超級富人的生活方式，”這個名叫帕克·李(Parker Li)的學生說。“很多來自大陸的中國人覺得她受到了美國不公平的霸凌。”
　　然而，許多加拿大人卻有不同的感受。
　　被捕三個月後，孟晚舟成了人們好奇的對象，也在溫哥華成了一個引發截然對立觀點的人物。自19世紀落成以來，溫哥華一直是重要的亞裔聚居地。
　　對一些人來說，她是那些富有外國人中的一員，他們把這座城市當作房地產投資，令它成為北美最昂貴的城市之一。
　　他們還將她的困境與被中國逮捕的加拿大公民的困境做對比，中國逮捕他們看起來是為了報復，而她只要在腳踝上安裝GPS追蹤器，24小時受到監控，就可以相對自由地在這座城市四處走動。

　　去年12月，孟晚舟隨同保安離開了溫哥華的一處住宅。 Jonathan Hayward/The Canadian Press, via Associated Press

　　加拿大和中國之間的關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
　　周一，中國指控前加拿大外交官康明凱(Michael Kovrig)從事間諜活動和竊取國家機密，並聲稱這些機密是另一個被拘留的加拿大人邁克爾·斯帕沃爾(Michael Spavor)交給他的。
　　做出該指控幾天前，加拿大批准了在溫哥華舉行孟晚舟的引渡聽證會，預計將於周三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最高法院開始。
　　自去年12月被拘捕以來，康明凱和斯帕沃爾一直被關押在秘密的拘留所，得不到律師和家人的探訪。另一名加拿大人羅伯特·勞埃德·謝倫伯格(Robert Lloyd Schellenberg)因走私毒品在中國面臨死刑。
　　隨着更多的法院訴訟，這場法律戰已經擴大。
　　上周末，孟晚舟的律師宣布，他們正在起訴加拿大邊境服務局(Canadian Border Services Agency)、加拿大皇家騎警(Royal Canadian Mounted Police)和聯邦政府的成員，原因是他們侵犯了她的憲法權利。去年12月，她在被捕前被扣押了三個小時。
　　華為正準備起訴禁止聯邦機構使用其產品的美國政府，這進一步加劇了敵意。
　　在溫哥華，孟晚舟在全市引發了人們對飆升的房地產價格和外國投資影響的關注。
　　“孟晚舟激發了人們對溫哥華驚人的不平等的憤怒和怨恨，人們覺得外國人在這裡花錢買自由，把溫哥華變成一個對沖者的城市，你把錢投在這裡，但是你的人不待在這裡，”西蒙·弗雷澤大學(Simon Fraser University)教授、專門研究溫哥華房地產急劇發展的社會後果的甄瑞謙(Andy Yan)說。

　　今年1月，孟晚舟位於溫哥華的一處住宅外的私人保安公司人員。 Ben Nelms/Reuters

　　“她被軟禁在一座房子裡，而兩名加拿大人被關在中國的監獄裡，這讓人們不高興，”他說。
　　甄瑞謙指出，她在城市西部鄧巴的住宅尤其觸動了人們的神經。它是溫哥華其他許多地方的縮影，它們曾經屬於雄心勃勃的中產階級，但如今卻充斥着外國資本。
　　“現在那些地方只有百萬富翁才能住得起，”他說。
　　在這座城市的晚宴會和小餐館裡，許多人都把孟晚舟當成一個“可憐的小富家女”，對她不屑一顧，她以1000萬美元的保證金獲得保釋，被允許離開自己的房子，可以在外面逗留，直到晚上11點宵禁開始，還可以去附近的里士滿市，那裡有一個繁華的華人社區、中式點心店和出售設計師品牌的龐大購物中心。
　　“如果非坐牢不可，這好像不算什麼糟糕的監牢，”孟晚舟在鄧巴的鄰居凱倫·韋切爾(Karen Weichel)說起這位高管寬敞的住宅，住宅周圍有幾組保安守衛着，他們身穿西裝，坐在凱迪拉克SUV車裡。
　　他們的職責之一是確保她不會試圖逃跑。
　　幾天前，她在鄧巴住所外的一名保安說，近幾周內她一直保持低調，待在家裡。有一次，她為屋外的記者們買了披薩。
　　一輛車牌上寫着“Bubba”的紫色轎車停在房子後面，堵住了車道。
　　一名來自北京的中國鄰居在外出遛狗時說，孟晚舟被保釋後，她曾在街上碰到過她，當時她正要鑽進她由專職司機開的車。
　　“我們發現很難接受加拿大在做的事情，”她說。“好像沒法兒分辨善惡，我們希望孟晚舟能安全渡過這一關。”
　　孟晚舟自己出錢從私人保安公司獅門風險管理集團(Lions Gate Risk Management Group)僱傭了一組保安，他們幫她監控、在記錄簿上做記錄並留意進出房門的每一個人。
　　那些為了她的保釋主動提供抵押品的人是這座城市的映射，在這裡，你可以看到拿着瑜伽墊的行人，居民們痴迷地談論着房地產：其中包括了一名兼職瑜伽教練，以及將那兩座恢宏大宅賣給孟晚舟夫婦的那位房地產中介。
　　孟晚舟是華為創始人任正非的大女兒，她從秘書一路做到了公司的形象代表。在12月她的保釋聽證會期間，她的律師戴維·馬丁(David Martin)說，她期待在被拘期間能和家人度過一段充實的時光。
　　她“好多年都沒讀過小說了，”他告訴法庭稱，補充稱她在考慮在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商務管理博士，華為在該校資助了數百萬美元的研發，包括5G無線網絡的研發。
　　那位學中國政治經濟的學生帕克·李表示，校園裡的學生對孟晚舟案的看法褒貶不一，一些從大陸來的傾向於同情她的困境，另一些則將她的被捕視為加拿大只是在依法行事。
　　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亞洲研究高級研究員姜文然指出，對溫哥華的一些中國移民而言，孟晚舟的被捕觸及了加拿大歧視華人的根深蒂固的歷史回憶。
　　1885年至1923年，加拿大政府對華人移民徵收了意在限制移民人數的“人頭稅”。1923年，除極少數特例外，華人移民被禁止，這一禁令持續了二十多年。
　　“溫哥華是亞洲人很多的城市，所以對孟晚舟很是着迷，因為她是這樣一個備受矚目的中國人，”他說。“對於一些人，她已成為華人再度被壓制的有力象徵。”
　　（Daisy Xiong自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溫哥華市對本文有報道貢獻。）


　　孟晚舟在加國，康明凱在中國：兩嫌犯待遇太不一樣

　　安德烈，法國國際廣播電台


　　加拿大人康明凱遠不如孟晚舟那麼出名，時間久了，記不清是誰了。但中國人大抵知道，孟晚舟加拿大被捕後，北京隨即抓了幾個加國人報復這件事。
　　上個星期五加拿大政府批准啟動孟晚舟司法引渡程序後，中國政法委周一就端出康明凱，這次他的名字跟境外竊取、刺探國家秘密和情報連在了一起，“嚴重觸犯中國法律”！那位同他前後被抓的加拿大商人斯帕弗，現在被指是他搜集情報的聯絡人。再加上中國外交部、華為，外加孟晚舟，還有胡錫進，戴旭吵吵，倒讓好奇的網民注意到孟晚舟跟康明凱及其“同夥“的一點異同，同的只有一點，兩人都是“涉嫌”。但從中法委周一的語調看，加拿大這兩位好像跳越了涉嫌階段？兩人的不同點那就多了去了。晚舟雖然落魄，依然星光熠熠，溫暖有加；老康被秘密關押在北京某處，地點不詳，日日挨審，可以說暗無天日了。
　　記者周一問中國外交部康明凱有無與律師會面，外交部發言人支吾其詞，哪像晚舟每次出庭，名律師簇擁，被關押不幾天就獲得保釋，住着自家舒適的私宅。雖然因為背着涉嫌的罪名，擔心自己終究被引渡美國，心情自然不會大好，網民用“享福”比喻不合適，自由度是比國內當權貴時少了點，但也有。這兩天，孟晚舟起訴起加拿大政府待她不善起來。罪名是“侵犯孟晚舟的憲法權利”，完全是西方法治概念。也沒人認為她沒有理由提出起訴，這是她的自由。可那位康明凱呢，就沒聽說過為自己辯護一個字，有無律師無人能確證。有網民有疑，他為什麼不學一學孟晚舟，也來控告一下中國政府，而且他也有理由，加拿大總理特魯多說，他和斯帕弗一開始就是被中國政府任意抓捕關押的。有人猜想也許這兩位加拿大人害怕會更倒霉，他們的同胞，涉嫌販毒的那一位謝倫伯格，被中國法院判刑15年，不服上訴，正趕上中國那邊為孟晚舟沸騰，法庭當場就把15年改判死刑。
　　孟晚舟的事，最後如何，只能靜觀法律判決了。在孟晚舟控告加拿大政府侵犯她的憲法權之後，媒體報道華為準備也要控告美國政府。這都是維權吧？只是北京當局被指有點幫倒忙，嚴詞譴責加拿大不算，還給莫名抓起來的加拿大公民康敏凱罪加一等。罪名不談，結果不去預測，中國和加拿大對各自“犯人“的待遇，就這樣引發網民的好奇和熱議。
　　越議問題越多，有網民聽說華為準備在其美國公司總部所在地的德克薩斯州控告美國政府禁止聯邦機構使用華為產品後很興奮地發問：“那就是說，谷歌、臉書、推特、維基什麼的，都可以起訴中國政府不讓他們進大陸了？”他根據的可能是對等原則。
　　在加拿大正式啟動引渡孟晚舟司法程序後，中國駐加國大使的表態很西式，他第一時間的反應便是：“加國法庭的最終審理將是對加方是否堅持司法獨立的試金石。我們將拭目以待”。有網民反問，習主席和周強院長都明確反對司法獨立，中國駐加使館為什麼就沒點核心意識和看齊意識、非要堅持司法獨立，與黨和國家領導人對着幹呢？鮑彤在這個帖下寫道：“這個問題應該問。中國駐加使館應該給出誠實的回答。”
　　還有網民寫道：“孟晚舟當然有權起訴加拿大政府。感覺不平的是，這些權貴生活在西方，享受西方民主法治之後，為什麼不能對中國普通民眾好一點？華為為什麼不能替中共少監視中國民眾一點？”需要指出的是，華為從來都否認替中國政府搜集情報或監視中國民眾一類的指控。
　　網上的反應還有更奇葩的，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責怪有些中國人不反對啟動孟晚舟引渡手續，他憤怒地表示，凡是在他新浪微博帖下挺加拿大的，“我看見一個拉黑一個。因為我覺得他們不是中國人”。是不是中國人，要以孟晚舟劃界！有網民批註，“自由世界呆着的，和在監獄呆着的不太一樣，血緣論沒啥意思，不要以為中國人都是傻瓜，你振臂一呼，我就拿着腦袋上。她如果犯法，誰也救不着，咱這邊不也在說要依法治國嗎？”
　　有個叫戴旭的，得知加拿大同意啟動美國引渡孟晚舟司法程序後說，此舉表明“加拿大已經成為司法恐怖主義國家”，他要求全球華人亮劍、回擊、懲罰、制裁這個司法恐怖主義國家。
　　“如果你把這兩名加拿大人在中國的待遇同孟晚舟在加拿大的待遇進行比較，那中國到頭來會很難堪，”位於溫哥華的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中國法律研究主任皮特曼·波特對紐約時報說。“這種具有諷刺意味的對比也躲不過中國民眾的注意。”
　　紐約時報引述專家意見：中國政府是不是誤讀了形勢，那樣做將嚴重阻礙中國全面參與國際社會的願望。
　　孟晚舟一案，中國政府傾注的心血太多。加拿大司法部批准了孟晚舟的引渡聽證會，這引發了中國政府和官方媒體的又一輪批評。但專家認為法律程序已經鎖定，沒有政治干預的機會。即使中國繼續報復加拿大，也不會讓孟晚舟獲釋，只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損害中國在加拿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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