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W打來電話：有個short sale的房子條件不錯，地點好，應該很容易出租，去看一下？

W是我們的房地產經紀，合作過一段時間了，很清楚我們對房子的選擇條件。按着他給的信息到網上查了一下，果然很理想：06年蓋的房子，應該還很新，學區非常好，交通也方便，鬧中取靜的小區，還是Gated community。

後來才知道，這小區竟有好幾棟房子在short sale，其中有兩棟是我們喜歡的戶型。第一棟的房主是個單身漢，離了婚的越南人，還是個房地產經紀，和W認識。看房時他家車庫門開着，我們一眼就看見他的車：一輛嶄新的白色寶馬，好漂亮。從車庫門進去便是房子的底層，顯然主人把它當作遊藝室，60寸LCD電視擺在很顯眼的位置。上了樓，廚房客廳飯廳裝修得非常漂亮，客廳又有一台60寸LCD電視。再上樓，兩間臥室一間辦公室，用的都是很豪華的家具，主臥室還有一台LCD電視。我們不禁瞠目，這傢伙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short sale？

第二棟房子內部的裝修也很漂亮，可沒一件像樣的家具，有兩個房間幾乎是空的，臥室里只有一張床墊擺在地中央，旁邊胡亂堆了些衣物。房主不知是哪來的華人，客廳里擺着祖先的照片靈位，靈牌上寫着繁體中文字。這家顯然不富裕，大概這些年竭盡全力供房子，直到供不起。

兩個房子都給了offer，short sale不好做，哪個做得成就要哪個。

很快得到越南人的回音，銀行接受了我們的offer，開始一步步往前走，一大堆表格要我們簽字。原來這個越南人有兩份貸款，一個貸了80%的房價，另一個貸了20%。敢情人家一分錢down payment都沒付，就住上了新房子。06年是我們這個地區房價最高點，這房子現在的價錢比那時低了30%，越南人把債務全推給銀行，自己溜之大吉。這還不算，人家還想賺點錢: 那冰箱洗衣機烘乾機不包括在房子之內，你們想要就另給我一千五。我和老公一起感嘆：碰上個精明的，這傢伙可真能算計。

表格簽了一張又一張，終於接到W通知：銀行通過了short sale的全部手續，準備closing。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事情又起了變化，越南人告訴我們：我還欠那第二家貸款銀行五萬多的home equity, 他們非讓我還上才放過我。我要是有五萬多現金，還會short sale嗎？我跟銀行說，我現在唯一能拿得出來的就是冰箱洗衣機烘乾機。你們能不能幫幫我？我身體不好，血壓高，心臟病，真受不了了。

這home equity我可知道，當初我們申請貸款時，也得了個home equity的賬戶，我問那管貸款的，這是什麼，我沒申請這玩意啊。人家說，你的貸款利率很低，必須配這個，你拿去花吧，買了房子，自然要添些家具什麼的。我弄了半天才明白，這是以房子做抵押的高利貸，我哪敢花。看來這越南人不但房子首付一分錢沒付，還弄了個home equity大花特花，那些電視家具還有汽車說不定就是用這錢買的，現在房子賣了，銀行自然要他付賬，這小子一分錢不付，要賴賬了。

我告訴W，我可不想替這傢伙還債，五萬多呢。W說，當然不用還這麼多，給五千試試，反正我們事先打算了五千元的迴旋餘地，再要求他把冰箱洗衣機烘乾機留下來，看銀行怎麼說。

我將信將疑簽下最後一份文件，銀行居然同意了。唉，銀行可是虧大了。

Closing那天，我們提前到了律師事務所，那越南人也到了，高高大大很健壯的一個。我們一邊閒聊，一邊等W。越南人很健談：short sale手續麻煩得要命，你們一定不知道，在你們看房子之前，我花了十七個月跟銀行談判，填了無數的表格，他們開始就是不同意short sale，我找白宮寫了信，還找兩位議員寫了信，能想到的路數都試過了，最後他們才同意，要不你們哪能這麼順利買到房子。

我們問：short sale對賣主的信譽有什麼影響呢？

越南人很得意：沒有影響，只要文件上註明銀行同意這房價就行。這就是short sale和foreclosure 的區別，銀行有的是錢，他們才不在乎，你看你們最後出的那五千，就把我五萬多的債頂了，很多人不知道能這麼幹。

在會議室，律師帶着我們簽署各種文件，越南人一邊簽一邊和W聊天：我在辦一個non-profit機構，準備設個網站，教大家做short sale。現在房價跌得這麼低，許多人的貸款額高於房價，可大多數人不知道銀行的錢可以不還，一直到還不起破產為止。我會把我的經驗教給大家。

我的天，這傢伙自己占了便宜還不夠，竟想在網上吹噓，還美其名曰non-profit…

告別時，越南人很熱情地和我們握手：房子有什麼問題找我。

W問：房子賣了，你住哪？

越南人說：我先在朋友家住幾天，過些日子會去Buckhead買房子。

這話又一次讓我們震驚：Buckhead，那邊的房子比我們這要貴許多，這小子難道要繼續騙？

事後和朋友談起這次買房經歷，朋友開玩笑說：前幾年的房市就是個大騙局，這越南人就是個騙子，而那家華人大概是上當受騙的。

仔細想想，這越南人是騙了銀行，可銀行那時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發錢？還不是想讓大家都上鈎，多多借貸，多多還錢。前幾年銀行賺錢無數，每家銀行的頭頭腦腦都腰包鼓鼓。而越南人這樣的，靠着房子實實在在奢華了一番，連象那家華人那樣的窮人也住了幾年新房子。實際上那幾年炒房的人不少，雖然不是騙子，可都想靠房子發橫財，難免自欺欺人。現在房市的泡泡滅了，經濟也垮了，大多數人接受了教訓，少數騙子們想再行騙，估計也不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