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陆翔推着小茹坐的轮椅出来时,远远看到小茹的爸爸在出口处等候。尽管陆翔已经在电话里详细地讲了小茹的病情,小茹歪靠在轮椅里奄奄一息的样子,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他实在无法相信,九年前青春健康的女儿,现在会连路都走不了。等陆翔和小茹来到他面前,他已经泪流满面了。看到伤心的爸爸,小茹一下子泪如泉涌,她瘫软在轮椅里无力起身,只好伸出一只手,叫了一声:“爸爸!” 便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茹爸爸捧着小茹瘦骨嶙峋的手,哭着跪倒在她的轮椅旁:“小茹,小茹,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啊~~” 父女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旁边素不相识的人向他们投来同情的目光,有两位女士已红了眼圈。
陆翔扶着轮椅,默默垂泪,心如刀绞。半晌,他轻轻扶起小茹爸爸:“爸爸,小茹身体不好,我们带她回去休息吧。”
小茹爸爸突然醒悟过来,抹去泪水对小茹说:“小茹,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跟爸爸回家。”
当陆翔把小茹抱到接他们的车上,他明显的感到,小茹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小茹爸爸询问地望着陆翔:“我们回家?”
陆翔艰难地摇摇头:“小茹她…很不好,我们能不能直接去医院。”
小茹爸爸的眼泪又涌上来,他点点头,声音喑哑地告诉司机:“去人民医院。”
夜已经深了,路上的车不多,车开得很快。陆翔坐在后座,小茹半躺在他身上,已昏昏睡去。他知道小茹已耗尽了她仅有的体力,他担心地拉过她的手为她号脉,她的脉搏虽然很弱,但很有规则,他稍稍放下心来。小茹爸爸用手机在和什么人低声讲话,陆翔知道他是在告诉家人小茹的情况。他的声音常常被哽住,让人听了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决定回国后,陆翔和小茹爸爸在电话里长谈了几次,小茹爸爸得知了小茹的病情后,在电话里难过得许久说不出话来,他提到小茹小时候跟着他吃了不少苦,他对不起小茹。虽然陆翔知道一些小茹的身世,小茹爸爸讲到的往事还是让他唏嘘不已。
小茹四岁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她妈妈的生命,爸爸照顾不了她,便把她送到乡下奶奶家。几个月后爸爸去乡下看她,见到的却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野孩子。象许多乡下女人一样,小茹奶奶重男轻女又迷信,她盼孙子却得了个孙女,小茹出生的时辰被她认为不吉利,所以她一直不喜欢小茹,儿媳的去世更让她坚信小茹是个克星。她觉得对小茹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就足够了。爸爸抱着小茹,伤心得不得了。为了小茹,小茹爸爸又成了家,继母是个老实敦厚的女人,前夫有了新欢被抛弃,自己带了女儿生活。女儿玲玲聪明伶俐,比小茹小两岁。小茹爸爸成家不久,便把小茹从乡下接了回来,想不到玲玲不接受她,总是想方设法欺负她。两个苹果,玲玲一定要挑个大的,分好的糖块,玲玲一定要多拿一块,若小茹不给她,她便尖着声音大叫,好像有人掐了她一把。开始小茹还和爸爸抱怨,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爸爸不好意思批评玲玲。玲玲妈也试图管教她,可刚说没两句,她便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爸爸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你给小茹做妈妈了,谁是我妈妈?” 玲玲妈听了眼泪汪汪的,心痛地哄她,自然再也狠不下心来管教她。
玲玲屡屡得手,欺负小茹更加变本加利,过节时,玲玲妈买了两件新衣服,一人一件,玲玲不小心把自己的衣服划了个小口,便故意把小茹的衣服也绞个口子。她不用功,考试没考好,便把小茹做好的作业偷去藏起来,让她交不上。时间长了,小茹懒得告状,只是陪着小心过日子,她更加沉默寡言,做事很小心,有点什么喜爱的东西便悄悄藏起来。考高中时,小茹很努力,考上了市一中,虽然学校离家很近,小茹还是很坚决地要求住校,周末也很少回家。城里的孩子大多住在家里,住校的都是远郊区县的孩子,学校住宿伙食条件都不是很好。小茹爸爸当然明白女儿的苦衷,他虽心疼小茹,还是支持她住校,每个周末他会带许多食物去看她。
小茹去省城上大学后,回家就更少了。她学的是数学系,寒暑假常常为中学生做家教,到了高年级便应聘到补习班教课。零花钱自己解决了,生活费也要得很少,小茹爸爸的同事们都夸她是个成熟懂事的好孩子。出国后,小茹定期给爸爸写信,总是写些让他高兴的事,英语口语过关了,学会开车了,被录取读研究生了,找到工作了,去旅行了,等等等等,每次写信都会代问继母和玲玲妹妹好。小茹爸爸自然也把家里的情况写给她,当她知道玲玲准备结婚时,特意买了一大包礼物,让陆翔回国时带回来。玲玲自小茹离家便感到孤独,年纪稍大她也慢慢懂事了,知道自己以前做得过分,只是碍于自尊心没和小茹联系,小茹的厚礼让她惊讶万分,她流着眼泪给小茹写了一封长信,忏悔自己当年对小茹的无礼。姐妹俩关系慢慢好了起来,听说小茹病重,玲玲和妈妈都难过得流泪,娘儿俩商量着等小茹回来一定好好照顾她。
小茹爸爸在电话里几次三番地说:“小茹命苦啊,她四岁没了亲妈,十五岁就离开了家,想着她成了家出了国,应该过得不错,可她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她那么善良懂事,认识她的人没有说她不好的,老天真是不公平。”
陆翔心中感慨:老天不但对小茹不公平,对小茹爸爸和他自己也不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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