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聖誕後的早晨, 一邊吃早飯一邊翻開當天的報紙, 頭版的一張小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張二吋標準照, 照片裡的中年男人極面熟. 這不是賈思汀的繼父弗蘭克嗎? 我一口氣讀完那篇文章, 天哪, 果然是麗莎出事了.

報上說, 麗莎雇了殺手, 去追殺已搬到外洲的弗蘭克和他的女友. 想不到她雇的殺手竟是個便衣警察, 她寄的佣金一到, FBI就到她家逮捕了她.

唉, 麗莎啊, 你好糊塗!

豆豆讀一年級時, 班上來了一個新同學, 名叫賈思汀. 他是個非常英俊的男孩子, 個子很高, 比豆豆足足高出一個頭. 他很快和豆豆成了好朋友, 倆人課間常在一起玩. 開學不久, 豆豆過生日, 請了全班同學一起去科學博物館, 賈思汀一家三口都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麗莎和弗蘭克. 麗莎長得又高又大, 打扮得很性感, 弗蘭克個子不矮, 但站在麗莎身邊, 要比她矮半個頭, 他看上去比麗莎年長許多. 麗莎成了那次生日引人注目的人物, 博物館派來的主持人帶着孩子們做遊戲, 豆豆是小壽星, 所以每次排隊都讓他排在第一個, 而麗莎總是把賈思汀塞在第二個. 吃蛋糕時, 主持人讓豆豆坐在中間, 其他孩子依此坐好. 麗莎拉着賈思汀, 問那個坐在豆豆旁邊的孩子: “賈思汀是豆豆最好的朋友, 你換個座位吧.” 那個孩子很不情願地把座位讓給了賈思汀. 看得出其他家長有些不以為然, 但我也不好說什麼.

豆豆生日後沒多久, 麗莎一個電話打到我公司里: “桑妮, 我得和你談談. 想趕在你上班之前打給你, 沒想到你走得這麼早, 我只好問你先生要了你公司的電話. 賈思汀說這兩天豆豆在學校不跟他玩,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啊, 晚上我會問他.” 我有些不快, 我很少在公司接私人電話, 而且我的確不知道豆豆為什麼不和賈思汀玩.

麗莎說: “我有個建議, 學校里孩子多, 他們沒有機會單獨在一起. 咱們周末帶他們去麥當勞吃中飯, 好不好?”

回家問起豆豆, 豆豆告訴我, 賈思汀對豆豆很好, 但對其他同學則很霸道, 所以其他同學都不喜歡他. 豆豆希望大家一起玩, 但賈思汀和別人玩不到一起, 豆豆也沒辦法.

接下來幾個周末, 我們常到麥當勞吃中飯, 每次兩個孩子吃完飯就去遊樂區玩, 我和麗莎便坐在一邊聊天. 麗莎很健談, 給我講了許多她的經歷.

麗莎上大學時, 一邊讀書一邊做業餘模特, 和一個也是業餘模特的男學生相愛並同居了. 不久, 麗莎懷孕了, 臨產前, 男朋友不告而別. 麗莎一邊含辛茹苦照顧孩子, 一邊守在原來的住處, 望眼欲穿地盼着男朋友能回心轉意回來找她. 一年兩年過去了, 三年五年過去了, 麗莎終於死了心, 找了新的工作, 並搬了家. 她做廣告設計, 公司只有十幾個人, 弗蘭克是老闆. 麗莎來了沒多久, 便和弗蘭克閃電般戀愛結婚, 她的生活也發生了徹底的變化.

看着和豆豆追逐戲嘻的賈思汀, 麗莎臉上充滿柔情: “賈思汀很帥, 是不是? 他象他爸爸. 他以前跟我受了很多苦, 現在我們是富人了, 我不想再讓他受委屈, 他的衣服全是名牌, 他要什麼玩具我都給他買, 他上私立學校跟有錢人家的孩子在一起, 我想讓他永遠這麼開心.”

我說: “你也老這麼開心才好.”

她說: “我當然開心了. 公司里那些女人可嫉妒我呢, 說我剛來就和老闆結婚, 是因為我漂亮. 現在她們沒有的我都有. 以前我窮的時候, 誰看得起我.”

轉眼到了暑假, 一天晚上突然接到麗莎的電話, 要我第二天送豆豆去她家陪賈思汀玩. 可我已安排了豆豆去夏令營, 問她可否改到周末. 她說周末就太晚了, 哀求我一定把豆豆送去. 第二天一早, 我送豆豆去她家, 在門口碰到弗蘭克, 我和他打招呼, 他只是在鼻子裡哼了一聲, 便開車離開了. 一進門賈思汀便迎了出來, 歡呼着拉着豆豆去他的房間. 麗莎素面朝天, 穿着睡衣, 有些抱歉地告訴我, 她和弗蘭克之間有些問題要解決, 她想把賈思汀送到住宿夏令營, 明天出發, 她好和弗蘭克過一段兩人世界. 她覺得對不起賈思汀, 便答應他今天陪他玩, 去哪由他安排. 可賈思汀說他哪也不想去, 只想請豆豆來陪他在家玩. 我這才明白她的苦心. 因為急着上班, 我沒和她多聊.

暑假後, 麗莎很少和我聯繫, 只是在學校家長會時見到她, 她有些發胖, 神情憔悴, 心不在焉, 和我打招呼笑得很勉強, 並不想多說話.

寒假到了, 麗莎打來電話, 想送賈思汀過來住一天, 她那天有事情要做, 不能照顧賈思汀. 見到麗莎讓我吃了一驚, 她胖了許多, 眼睛腫着, 憔悴不堪. 麗莎苦笑着告訴我, 她這幾個月心情不好,體重一下長了五十磅. 原來弗蘭克已經離開了她, 她做出種種努力, 還是不能挽救她的婚姻. 她要做最後的掙扎, 起碼要為她自己和賈思汀爭取一大筆錢. 她很神秘地說: “你猜我得了錢要幹什麼? 我要去好萊塢當電影明星! 我要雇最好的代理, 我做過模特, 學過表演, 我能行! 賈思汀也能當小童星, 他那麼帥, 把他送到表演培訓班學一下, 肯定沒問題.” 我愣愣地看着她, 不知說什麼好.

那天下午賈思汀和豆豆玩得很開心, 晚飯後, 賈思汀開始心神不安, 不想再玩. 我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搖搖頭, 猶豫很久, 他說想給媽媽打電話. 我把電話給他, 說: “你媽媽今天有事, 可能不在家.” 他還是撥了家裡號碼打過去, “占線, 她在家, 在打電話.” 此後每隔幾分鐘, 他便撥一次電話, 不知撥了多少次, 終於撥通了. 只聽他說: “媽媽, 你好嗎?... 你在家幹什麼? …你吃飯了嗎? … 我已經吃過了…. 我會早睡, 你也早點睡….我也愛你…再見.”

聽着賈思汀話, 我很難想象這話是一個八歲孩子對媽媽說的話, 倒象是個大人在囑咐一個小孩子. 唉, 麗莎, 連賈思汀都在為她擔心了.

第二天送賈思汀回家, 麗莎正在電話上, 臉色很不好. 看她沒時間和我說話, 我和她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幾天后麗莎就出事了. 我甚至懷疑麗莎那天把賈思汀送到我家, 就是為了有時間打電話雇殺手. 最後一次聽到麗莎的消息是在當地的電視新聞里, 說麗莎被判了十年刑, 而賈思汀已被他的親屬領走.

算來這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麗莎應該重獲自由, 而賈思汀也應該是快二十歲的大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