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第二屆任期，官方對民間言論的鉗制進一步收緊，對獨立思想人士的監視控制更加嚴密，引發許多反彈。最近，持美國綠卡的《進出中組部》作者閻淮一度被禁出境怨而撰文，《八九民運史》作者陳小雅被片警騷擾忍無可忍憤而發聲


　　老高按：最近連續接到一些好友在中國大陸遭騷擾升級、被監控加劇的信息，我感到憂心和義憤，又愛莫能助。說到底，只能幫他們放大聲音，傳達他們的不平之鳴，供更多的人，全面了解中國的現狀。
　　以下就是兩篇。我聽到過有人說：比他們的境遇惡劣得多、糟糕得多的大有人在啊，他們只受了這點雞毛蒜皮的折騰，其實要算很幸運的了！我承認這話有一定道理，但是套用契訶夫關於“大狗小狗”的名言：“大苦也要訴，小苦也要訴”——畢竟不可能將人們所受的不公正待遇，都集中起來評比吧，只能希望大家對自己遇到的專權濫權行為，都有理有利有節地抗爭，同時將個人權利受到政治權力壓迫的“不平之鳴”，都表達出來，匯入群體的乃至全社會的訴求。
　　他們在訴說中，為了能儘快解決問題，都儘量就事論事，不“擴大化”“複雜化”。但我們作為旁觀者，當然很明白，他們的遭遇與最近香港“反送中”風波越來激化，與今年“逢十”紀念日扎堆太有關係了——又是“五四”百年，又是西藏事件六十年，又是“六四”三十年……還即將迎來中共建國七十年，哪一個不讓執政者神經高度緊張！


　　被禁出境及解禁始末——遺憾、感謝、建議

　　閻淮，明鏡網

　　一、始末

　　2019年6月30日，我在北京機場出境遇阻。
　　邊防警察：“北京市公安局認為你出境不利國家安全。他們沒通知你？”
　　我答：“沒有！我有美國綠卡，不該禁止我回居住地的家！”
　　警察：“還未發生過禁止綠卡出境。你去找北京公安局！”

　　7月1日，我電話北京公安局總機及各有關無關部門。
　　7月2日，我遵命到北京出入境大樓，查不到我的禁令。讓我找朝陽分局，分局電話指示我去派出所。到派出所亦無我資料。他們請示分局，分局答覆：無他資料。
　　7月3日，我無奈到市局“信訪辦”排隊上訪，在填登記表中稱：“三日內不答覆有綠卡的我，將公諸媒體、起訴貴局。”
　　7月4日，市局約見我，氣氛良好。他們說不知禁我原因，答應向上反映，留下手機電話。
　　7月9日，扣除周末的三個工作日後，我電話公安；本周末若不解禁，我將公開此事！答覆：請耐心等待。
　　7月11日，我不耐心了！用“手機信息”發公安私信——
　　“我出國三十年，始終保持中國國籍。先後放棄法國和新加坡綠卡。在美國工作生活24年，退休後有微薄養老金和優渥醫療保險。因在中國工作幾十年，一無所有，故保留美國綠卡。我是美國華僑，貴局不應禁止我在探親旅遊後，返回居住地！曾有美國居民在華遇挫，美國使館干預的前例。我曾在法國美國新加坡若干著名公私研究機構工作，微有影響。若此事曝光，將引發國際學界軒然。非我初心！故一直私下與貴局溝通。若7月15日，被禁半月仍不解禁。我只好放下初心，做最不願做的事——公諸媒體、訴諸法律！”
　　7月12日，公安約見我，說：“基於人道，准許你15日出境返美。希望今後不要在敏感問題上，挑動群眾與政府作對；也不要再發送你的回憶錄《進出中組部》。”（我的答辯略）我終於知曉：主要因發起聲援許章潤被禁。我鄭重要求：“我10月初回國，11月赴港。”他們正式答允：“你可以自由進出中國！”（公安全場錄像）
　　因15日無機票，我16日順利返美。

　　二、遺憾

　　1、精神傷害。
　　在中國若觸犯法律、法規或新時代新出現的“新規矩”，有六種處罰：
　　封微信號，派出所喝茶，傳訊，行政拘留，刑事拘留，批捕判刑。我未受任何處罰，即證明未犯法違規，卻被不教而誅地禁止出境。精神傷害何其嚴重！
　　2、健康損傷。
我十年前在洛杉磯植牙，最近需要修補和再種，只能由原牙醫處理。我1月3日種牙基，要求半年後立即栽牙柱。我回中國後定6月30機票返美，次日種牙柱。現16日抵美，晚了半個多月，極不利健康！
　　3、道義折損。
　　我為四位洛杉磯朋友攜帶錢物，只能騙說急性腸炎住院。北京親人未得我抵美消息，只能騙說忘了。美國朋友接風，我說在中國；中國朋友餞行，我說已抵美。半月欺騙數十人。發表此文亦為道歉！
　　4、傷財慘重
　　我現居住美國田納西。原定抵洛杉磯後，在機場駕預租汽車奔赴酒店，次日治牙後機場還車飛田納西，兩周后回洛城繼續治牙。
　　6.30在機場受阻，等待行李從美航取下時，我通知田納西的親友取消赴美機票、洛杉磯的租車、酒店、洛杉磯往返田納西的機票。因為時間緊迫，全部不能退款，我損失數千美元。現在重新定這一切，七月中旬是美國六七八月暑假的最旺季，我又是臨時購買。赴美單程機票比年初定的往返還貴近半倍，洛城往返田納西的機票也翻番，租車和酒店價格加倍；孰料周三牙醫停診，我又多租一天汽車和酒店，費用是四倍！我曾對公安表示：勞民傷財、精神信譽嚴重損傷，保留索賠經濟與精神損失，將全部賠償捐贈民間慈善機構。
　　竊以為：我能解禁，只因綠卡！友陳小雅一月廣西陸路、友許章潤四月北京空路被禁出境，至今對禁令——原因不明、期限不清！只因他們（還知多人）無綠卡，只是純中國公民！嗚呼！這是我最大的遺憾！

　　三、感謝

　　1、恩准按我要求的7月15日返美，離美不到半年，綠卡不沒收，減少我時間和金錢的繼續損失。更重要的是；我不必為保住綠卡，在美國法庭如實講不利中國的壞話。就算嫌你丑，家醜也不必外揚！
　　2、儘管治牙已耽誤最佳時機，但耽擱還不算太久，預計不會有致命傷害。古稀朽叟渾身是病，添加小恙，不傷大體！
　　3、最重要的：我原定6.30返美，中美親友盡曉；邊境受阻一周后，有知者，或介紹美使館官員，或欲告知中外媒體，皆被我止。若15日仍不准我出境，我出下策臭招，公開事端。在中美破冰解凍近半世紀、雙方關係最緊張的時刻，官方與民間為我掀起微波漣漪，我成為可憐棋子。兩強角力，夾在中間的小角色必為犧牲品！現避免此結局。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較圓滿解決，再度向當局致謝！

　　四、建議

　　1、對外籍及外國居民，無罪者，請勿禁止出境。我友入美籍十年仍有戶口身份證；又，國人得綠卡，回國後只要不赴美，邊防皆不知、遑論公安。若他們沒犯罪而返美被禁，豈不烏龍？
　　2、禁出境令發，請即通知其人。這可避免對外籍和綠卡者烏龍。對純國人避免不教而誅。對觸敏感、犯規矩者，及時指出，先教後誅。否則某人若不出境，永不知其罪大惡極？屢屢再犯！而出境被禁者不曉其罪，不知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3、稍微顧及人性、人道、人權。即禁出境，及早通告。七十四歲的我為洛杉磯華人歌舞團國慶和春晚演出，帶兩個半大箱子民族服裝、扇子、燈籠等等（我只有小半箱衣物）。一百多斤，我扛上扛下（我年輕時就不能二百斤擔子十里山路不換肩）。退回行李後，又折騰一次，今天登機第三次！許章潤四月眼睛過敏、視網膜要脫落，也在機場受罪。陳小雅之苦，她已披露。
　　4、健全法治
　　我在第二部分《遺憾》中已闡述，對錯誤、違規、犯法的六條處罰。若皆沒犯，為何禁出境？況且長期在海外工作、學習、探親、居住者，即使無綠卡，他們出境也不會“對國家安全不利”。
　　期望“禁止出境”不要成為口袋罪，類似過去（中國製造多少冤魂）的反革命罪，現在（文人與流氓公用）的尋釁滋事罪。
　　5、我能在出境被禁半月後返美、並知其因，完全是有美國綠卡！八年前我著文稱：孔子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道德底線，“己達達人”是道德頂線。我沒做到、但嚮往之。我得了便宜不能賣乖。沒有綠卡的中國公民、即“純國人”不該被莫名其妙的“禁出境令”繼續折磨！
　　我最後建議——改善法治自規範“限制出境”始！使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民主、文明、公正、法治，得以得以初步貫徹！
　　另，建國七十年特赦罪犯。建議對三十年前因政治風波被通緝仍在海外人員特赦回國，其仍是嫌犯者容許回國自首。至少對其中老年人優先考慮。其他所謂“異議人士”也請一併考慮。此舉有利彰顯我國的四個自信，營造國慶七十周年的祥和氛圍。

　　2019.7.16於中-美航班上


　　“你們不放心就乾脆把我抓起來！”

　　明鏡記者 劉山

　　中共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第二屆任期開始後，中國官方對民間言論的鉗制進一步收緊，對獨立思想人士的監視、控制更加嚴密，不少人士被限制出境，也引發許多反彈。最近，繼持有美國綠卡的《進出中組部》作者閻淮發表文章，記敘被禁止前來美國就醫、經嚴正交涉之後才被放行的經過之後，中國大陸獨立學者、《八九民運史》作者陳小雅女士近日也向明鏡記者敘述了她再三被片警騷擾，忍無可忍的經歷。
　　陳小雅女士寫道：

　　今天又收到片警騷擾電話，監控我行蹤，還有郵箱被異地登錄信息。現在我只要一網上訂票，警察就會來電：想出去？
　　今天我跑到吳警官辦公室，他不在，接通電話，罵得辦公室的人全跑了。他只說：“國慶快到了”（還有兩個月！何至於如此惶惶不可終日！）“不是監視你，是關心你！”
　　我說：“你們不放心就乾脆把我抓起來！若不能給我自由尊嚴的生活，我可以自殺！我如果不自殺，就要清算你們！”
　　回家我數了數，今年以來，這位警官與我通電話近二十次，其中至少十次是這類警告和暗示電話。我的確在大部分時候為了尊嚴，都把控着自己的情緒，保持了“無故加之而不怒，猝然凌之而不驚”。但我的忍讓是有限度的，也是可以怒的！

　　陳小雅女士還發來了這位吳慶濤警官打來電話的記錄等，照錄如下（多張圖片，略——老高）。
　　陳小雅女士，1955年10月生於湖南長沙，父親方克在文革前曾經擔任過湖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文革後擔任過《紅旗》雜誌副總編輯，著有多種哲學論著。陳小雅1982年畢業於湖南師範大學歷史系，當過編輯記者，後為社科院政治學研究所政治制度研究室副研究員。1996年，她在台灣出版《天安門之變——八九民運史》，被政治學所解聘。但她堅持繼續研究這一課題，擴充成130餘萬字的三卷《八九民運史》，2016年4月在亞馬遜平台上銷售。今年改為十卷本，由公民社出版。
　　陳小雅在明鏡出版社出版過多部專著，如《中國“牛仔”——毛澤東的公案、行為及心理分析》、《中國“廢片”——毛澤東的命案》、《西藏分裂：埋藏的密碼》等等。此外她還在海外出版有多部專著。
　　2019年1月11日，陳小雅前往越南旅遊，在東興口岸遭到邊防海關阻攔，被告知公安部出入境管理局於去年10月已發出通知，她因“出境有可能妨害國家安全”被限制出境。她憤而給習近平、王滬寧和郭聲琨三位領導人寫了公開信，要求當局出具“可能給國家安全帶來危害”的證據，如果拿不出來，“你們就欠我一個‘惡毒誹謗’的道歉”。
　　今年是八九民運和“六四”鎮壓30周年，陳小雅女士雖然被禁止出境，但通過網絡視頻，在一些紀念研討會上出鏡發言，也錄製了多個視頻節目，如：《“4·27遊行”——八九民運的象徵》、《唯一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