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用宣传的力量、经济的力量、外交的力量,彰扬这位女子的成就,在红遍神州之后,让她红遍全球;而他的奋斗是个人主义的而非国家主义的,他的歌声彰扬的是与血肉相连的人的精神,而非隆隆鸣叫辗过大地的国家机器,于是国家对他的努力视若无睹
老高按:在“博客中国”网站上读到一篇(分了1、2刊出,但实际是一篇)署名为“赤眉陈更”的长文《宋祖英的庙堂之音和刀郎的江湖豪歌》。分析得甚为精彩!完全说出了我想说但说不好的感受。虽说在艺术鉴赏上“萝卜白菜,各人所爱”,无法强求也不应强求(更不用说,对宋祖英的拥趸们我们也应尊重),但是本文所阐述的道理,值得大家倾听!读完这篇文章,您再去听宋祖英和刀郎——还有云朵——的歌,相信您一定会有更新的感受。
宋祖英的庙堂之音和刀郎的江湖豪歌
赤眉陈更,博客中国
一、宋祖英的庙堂之音
一个国家在压抑着什么,宣传着什么?不做认真观察和仔细分析,一下子是看不清的。一般认为,所呈现于世界表面的似乎一切都很自然,都是事物本质的当然。事实上不是这样,国家,那种缺乏公民社会的国家,往往借统治者的权力彰扬着一些,掩饰着一些,于是人们本应看到的不一定真的看得到,而那些本无生命力的东西则因为符合“国家”的需要而异乎寻常地大行其道。在非民主政体的国度,许多社会现象是非自然的,强弱之势,萎茂之迹,并非生命力的原样,强势的人工在支撑着一些东西。
公正的人们应当为那些本该彰显但未能彰显或应该彰显得更好但仅彰显得一般的事物发出长长的太息,而那些哗众取宠的事物,严肃的有识之士则应当代表社会之良知,代表上帝赋予人类的智慧,对其嗤之以鼻!
宋祖英与刀郎是我今日的议题,上述感慨由他们的不同遭际而引发。宋祖英,一个唱声较好的演员,一个普通的歌者,在统治力量的作用下红极神州,且推广及于世界,俨然中华民族的一代天才。相反,刀郎,中华民族的天才,象征中华民族力量的——其歌声中的悲怆传传达着中华民族的千年压抑,其歌声中的豪迈传达着中华民族的不屈力量——在中国的条件下偶露峥嵘之后,却长期屈穷于西北荒漠的偏僻一隅,而并未获得充分的发展:国人并未给刀郎以应有的普遍承认,辽远的非华人世界更其不知。此乃国人之一悲,而数十年来,中国的此类悲者正不止千万!
宋祖英,1966年出生于湖南省古丈县宕头寨的一个土家族姑娘,原名宋六英。同他的原名一样,本是一个家世不显的普通而庸俗的山地女儿;却以知识单纯、头脑简单为底,外配天生一副金嗓,在政治社会风雨阳光的特惠之下,青年时代便成了国家一级演员、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海政文工团副团长,传闻军职为少将。二十年来,以《好日子》为代表的她的歌声红遍神州,且以国家力量为背景,连连在奥地利维也纳金色大厅、美国肯尼迪艺术中心等国际知名音坛代表中国放歌,已然成为中华民族音乐艺术的代表。
宋祖英的艺术成就果真与其现有的声名相匹吗?
有人说,宋祖英名声的取得与其甜美的长相有一定关系。对于艺术人才,笔者不否定长相与艺术名声相互联系的合理性。但具体到人,我并不赞成这一观点。宋虽娇美,但并不如其他歌星一样璀璨明亮,端正之中透露出雍容高华。与台湾前明星邓丽君相较,邓系人人为之倾心的忧郁情人,宋祖英则为不敢贸然沾身的轻扬女子。与孟廷苇一类的风格比较,孟为大可放心的闺门之秀,宋却伪笑挂于唇边,难揣胸中所想,谁敢贸然寄情于她?中庸平和一点说,宋品貌端正、身段娉婷,但却缺乏特点,田震之野,那英之憨,韦唯之犷在她身上均无表现。人们常以“奶油小生”形容无特点之男中美者,宋祖英正是那种与“奶油小生”相对应之女中美者,论其形,尚不足以助其艺术声名之成功。
她的歌声有什么特点呢?阴柔么?宋恰恰不具传统女性的阴柔的特点。女性的阴柔是从性别、性格的本质深处所生发出来的,因阴而柔,因柔而更其母性十足,足以化解男性张扬、焦灼之苦;宋的歌声,其自身便是以其浮浅而张扬外露的、喜于矛盾的化解(或本无)而踔励高歌的,在她的歌声之下,原有的浮躁更其浮躁,原有的不安化为浮嚣!
有人说清纯与亮丽是宋祖英歌声的特点,表象上看似乎是这样的。但清纯是与真结合在一起的,亮丽是与美和善结合在一起的,而宋的歌声却轻浮与不思结合在一起的,故很难真实地给人清纯的感觉。我们不能要求一个歌者必是思考者,这样的要求混淆了职业的分工;但歌声必须与时代气息相通,《社会主义好》、《大海航行靠舵手》唱红了一整个时代,却因与那时代的本质的呼吸不洽,无法认为那是时代的声音——在风、雅、颂之中,风、雅各当有其地位,作为庙堂之音的“颂“则无甚价值,让历史学家(包括音乐史专家)研究吧,艺术家是不认真寻索它的艺术内涵
从百度评论上看,有人称:“宋祖英善于将生活中的苦酒和成醇美甘甜的佳酿。贝多芬说,音乐是苦难的控诉处,同时也是苦恼的避难所。那时的宋祖英当然不知道有个贝多芬的人说过这样的名言。她总感到,当某种情感无法再在心灵储蓄的时候,她唱唱喊喊,那种饱胀的情感就得到宣泄,浑身轻松畅快。”这是无心者的独到之见,生活中的苦可以酿成催人奋进、唤人努力或战斗的烈酒,也可以被酿成带有度冷丁麻醉作用的让人酣然进入遗忘之梦的佳酿美酒。评论人本是想褒宋的,但却让人联想到了“贬”的一面。为什么要在社会的水深火热中酿制《社会主义好》呢?为什么要在满目疮痍中大唱《人说山西好风光》呢?曹操《蒿里行》、杜甫三吏、三别不是更可以引动我们改变这世界的悲悯心肠吗?
绝对不应该要求一个歌者同时是一个思考者,但自由的歌者有足够的艺术空间歌唱人间之真情、自我之真情,那怕仅只为狭隘的的个人失恋而发出悲切之音,哪怕他只为亲人的生死离别而嚎哭阵阵。做为欣赏者的自然人,有足够的心灵空间被这样的歌声所打动。然而歌与王者的结合,歌与并不优美的霸权的结合,总是伪的,失去美的原始成分。宋祖英的幸与不幸,都缘于此。
有哲者评论说,宋祖英的歌声是声音的国家化。在政治学领域,国家与社会已经被公认为互有联系互为对立的两大领域。歌声的国家化,即意味着社会化的褪色,当然意味着人性化的褪色。宋祖英已经不像彭丽媛和殷秀梅,专门以宏大叙事的方式专唱“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党”,随着政治狡猾的成长,艺术家们的歌声也狡猾起来。宋祖英撇开人所厌恶的政治主题,转唱人民日子的幸福、社会的美好,以外围相助的方式给和谐的社会、和谐的国家提供政治支援。《好日子》、《你好吗》、《越来越好》、《风景这边独好》等歌曲构成了众所周知的宋祖英的“好”字系列。让我们看一看她的响遍大江南北的《好日子》的具体内容吧!
嗨~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甜甜的欢腾/阳光的油彩涂红了今天的日子哟/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嗨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嗨门外的灯笼露出红红的光景/好听的歌儿传达浓浓的深情/月光的水/涂亮了明天的日子哟/美好的世界在我们的心中/嗨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明天又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今天明天都是好日子/赶上了盛世咱享太平
这是宋祖英1998年春节晚会上奉献给全国老百姓的歌声。改革开放政策的弊面所积累起来的弊端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后逐渐显露出来,贫富悬殊、城乡差别,官的专横、民的无力救济在此一段皆已经凸显无遗,更深层次的改革是人民的呼声,是涌动于社会深层的急切需求。但日子这么好,光景这么红,人们幸福得发了疯,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哪还需要更深层次的改革呢?咱们“赶上了盛世”“享太平”吧!在她的歌声里,社会所积郁的一切不安、一切有可能影响统治安全的向前推进的要求全部消逝;人民在幸福和谐的美梦中安享太平,执政者可以对矛盾视若无睹。苟且吧,任凭不幸的危险在未来的某日降临于全社会每一成员的头上,今天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宋所演唱的歌曲也有抒发个人感情的,然而她所抒发的个人的感情也被政治社会格式化了。人的本质属性所发生的喜怒哀乐在这些歌里统统看不到,看到的只是在神坛之下信徒们为歌颂神祉而对神祉所作的幸福内心的统一表白。例如《美丽的心情》:
水蓝蓝水蓝蓝山青青山青青 /鲜花打扮我们青春的倩影灯闪闪灯闪闪鼓声声鼓声声 /舞姿拥抱我们不眠的欢腾 /梦啊乘上那祝福的翅膀 /让美丽的心情飞越星空 /歌啊洒向那多彩的画屏 /让美丽的心情赞美成功 /一双眼睛一道风景一张笑脸一个黎明 /人人都有啊美丽的心情 /天朗朗天朗朗地盈盈地盈盈 /阳光浸透我们甜蜜的笑声 /星灿灿星灿灿雨纷纷雨纷纷 /真情编织我们共同的憧憬 /风啊放飞那欢乐的鸽群 /让美丽的心情诉说追寻 /月啊揽在那年轻的手中 /让美丽的心情与爱同行 /一双眼睛一道风景 /一张笑脸一个黎明 /天天都有啊美丽的心情
在这里,鲜花是打扮美丽倩影的,舞姿是拥抱不眠欢腾的,美丽心情是赞美成功的,阳光是浸透甜蜜歌声的,水蓝、山青、星灿、天朗,唯有一处“雨纷纷”,但雨纷纷也并不凄迷,并不清冷,接下来还是让“真情编织我们共同的憧憬 /风啊放飞那欢乐的鸽群,让美丽的心情诉说追寻”——在宋的歌声里,雨是不沾衣衫的,是不会打湿头发的,因为有神的护佑!
很显然,宋祖英成为新时期国家的品质优异的发声器,她将彭丽媛、殷秀梅、董文华式的“宏大叙事”之音与邓丽君、李谷一式的充满旧上海脂粉气的“粉色柔情”之音加以高度整合,体现了国家和社会的折中,整合起国家/社会/个人三者之间“三位一体”的新型关系,从而实现声音的国家化,成为来自于意识形态主旋律的声音代码。必须指出的是,“三位一体”的比例是严重失调的,国家掩盖了社会,更掩盖了个人,以国家、社会和个人名义所演唱出来的欢乐主要是国家的欢乐和权力的兴奋,个人的苦痛、挣扎,社会不满的情绪表达和进步的要求未被彰显,至多笼统地被表现为“明天又是好日子/千金的光阴不能等”——要做一个只顾低头走路的马,一头只顾耕耘的牛,努力是形而下的,宏观层面的问题仍由神来考虑吧!
宋祖英的成功是由国家支持的,虽有其个人秉赋和个人努力的成份,但相对说来,其个人秉赋的优异程度、个人努力的艰苦程度,与其既已取得的名声相比是远不匹配的。统治的支持构成她取得成功的基础,庙堂之乐向来有得天独厚的现世胜利的条件;然而,民间所要纪念的,人民将世代给其香火的,还是那些艰苦踔励的、代表了人民痛苦和人民声音的努力者。
下边一节,我要讲述刀郎,一位十六岁离开学校、以初中文化为基础,在努力奋斗中遍读社会大书的歌者,他的歌声似西域大风般的凶厉粗犷,唱尽了人间的悲痛和人间的辉煌——他的歌声是蔓爬着青草的人间之歌、是呼嚣着风浪的江湖之歌,悲伤中充盈着人类生命的力量,欢快中宣示着苦痛的人民对于命运的宣战,荒蛮之中的不屈的自豪。
这位歌者可能是不自觉的,但他是大地的儿女,他的身上流溢着大地的血液,他的歌声诉说着大地的命运,传达着大地的要求,宣示着大地的力量;悲痛与自豪、伤悲与明亮、惨遭蹂躏和不屈的伸展,都是大地本身的自然呈现。
不能不提前说一下,刀郎,这位十六岁辍学的少年,今日不但是伟大的歌者,他且是一位不负于时代的才华横溢的诗人,这是很少的评论者中也从无人评论的。他的歌多是他本人的诗,粗犷而豪放,雄浑而哀伤,他是一只代表中华民族在北方大漠中奋声嚎叫的狼。社会和人民的深层声音借他而发,但以统治者并不垂青的原因,他仅仅只是“西北望,射天狼”——空有一腔豪气,并未得到与其努力相等的承认,他的功业并未得到足够的宣传。此为后话,今日暂写到这里。
二、刀郎的江湖豪歌
刀郎是谁?这真是一个问题。尽管刀郎在唱歌的领域里,以及他所说的作歌(作词、作曲、配器、录音、制作)领域里已经做出了如此巨大的成就——很可能在王洛宾之后划了时代(或者比王洛宾更高)——但从历史的、理论的、社会价值的角度说“刀郎是谁”确实还是个问题。
为了写作这篇文章,我想搜索些关于他的艺术评论和事迹资料,打开百度或进入资料室都很难找得到,唯一能够查索到的文章正如需要解决的这个问题一样,其题目是“刀郎是谁”。于是《刀郎是谁?》这篇卷帙不大的类于传记和通讯之间的文章便成了我赖以认识和研究刀郎的主要资料。
这与宋祖英是不同的,国家用宣传的力量、经济的力量、外交的力量,彰扬这位女子的成就,在红遍神州之后,让她红遍全球;刀郎的努力是个人的努力,他的奋斗是个人主义的而非国家主义的,他的歌声彰扬的是与血肉相连的人的精神,而非隆隆鸣叫辗过大地的国家机器,于是国家对他的努力视若无睹。柔弱的草苗依靠自身生命力破岩而出、享受太阳已是幸运,既然与“人”有涉而与国家无涉,那就让它自兴自衰、自生自灭吧!于是,2004年曾一度震动中国的刀郎现象,又历十年之后,仍处于寂寂无显的状态,在西部荒漠上艰难地存在、艰难地挣扎。
刀郎的出身与宋祖英的出身大致相同,一个是湖南山间的土家族姑娘,一个是四川省位处偏僻的穷人孩子。但他们走的道路不同,一个由基层文工团走向国家文工团,由基层文艺学校到师从国家歌剧院御用大师;另一个则由山野小镇于苦痛流浪中学习到边远南疆,再从边远南疆陷入人迹罕至的大漠深处——从无识之处学得下里巴人,由穷野荒落效得虎叫狮鸣。方向不同,道路迥异,其获得的待遇怎能相提并论呢?——这是刀郎研究资料匮乏的原因。
刀郎1971年出生于四川省资中县罗泉镇一个拉二胡的艺人之家,16岁辍学,从此之后再没有与学校结缘。辍学之后,从资中山地来到内江,虚报年龄在歌厅打工,案后偷窥和民间乞师是他学习音乐的方式。一两年之后,他与友人一起组建起自己的乐队,游走四方。刀郎可能不但早恋而且早婚,上世纪九十年代,因妻子要他在家庭和音乐之间作出选择,他便在无奈之下结束了他的第一段婚姻生活,留下一个儿子给前妻,自己踏上了向南方大海寻求音乐的流浪之路。就婚姻观而言,也如人间蔓草,随季而生,并无计划——而今算来,那位小刀郎也二十岁了,早已超过他的父亲独闯世界的年龄——此为题外话。
他的人生的第二站是海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里是理想主义者的天堂。在海口他与友人一起再次组建乐队,并在此遇见了他的第二任妻子新疆人朱梅。1993年他与朱梅相携来到乌鲁木齐,像历尽苦难的他的前行者王洛宾一样,在荒阔的大漠深处寻找他的音乐天堂。刀郎舞的故乡,那漫飞砂砾的戈壁滩上的阿瓦提县、麦盖提县是他常驻的采风之地。在这里他与土著野老抵足而眠,揣他们脚上的老茧,向他们学习歌唱技巧和器乐方法。
必须说明的是,刀郎的青少年音乐史并不是歌手的历史,是词作者、曲作者、键盘手、音乐配制合成者的历史。在以唱声显名以后,他曾经这样讲述他和王洛宾的区别,他说:“王洛宾是传唱者,我是唱作者,别人演唱我制作的歌曲是我最大的愉快。”所以,仅以歌手认识刀郎的价值是一种误会,甚至仅以制词作曲者认识刀郎的价值仍是一种误会。据《谁是刀郎》记载,在2000年以前,刀郎在他的西北音乐工作室制作的词曲有三千多首。他所创作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冲动的惩罚》、《爱是你我》等歌词无疑也是对中国诗歌的贡献——作为诗歌,它打破了上世纪八十年以来的诗坛娇弱不振的萎靡之风,嘲笑了那种不知所云的虚假之风,充实而丰蕴的人间生活内容对干瘪苍白的学院派诗歌创作也是辛辣的讽剌。那么,在国家力量的支持之下,这样的诗歌不可以“文起五十年之衰”么?——即是沙里淘金,从三千多首词作中应当能够淘出良多诗歌精品。这是值得重视的!
刀郎以歌手引起中国的注意,在表面上看甚至是偶然的。2000年左右,在他与友人制作《大漠情歌》时,因无力聘请实力歌手,只好让他充数,如大漠风沙琢砺的沙哑嗓音得以发现;那沙哑的嗓音如日光闪铄中的云母,伤痕累累的刺目飚白,如他所唱:“我不怕雨打风吹日晒,被大漠风沙伤害,让心暴露在阳光下对你表白,我宁愿我的身躯被岁月点点风化,也要让你感觉到我的真爱。”
新疆维吾尔人是骠悍的,刀郎的歌却如刀枪剑戟,一夜打动了骠悍人群的心,乌鲁木齐为之震动,那古称“迪化”的地方一夜之间LOGO了刀郎的色彩,从时间的深处抹之不去,斑斑驳驳,幻为历史!
刀郎自觉地把四川山歌的唱法汇入本性粗犷的西域民歌之中,使民歌从“文人化”状态解放出来,展现出民歌本所具有的鸿荒初开的原始风貌。他的特有嗓音所演绎出来的《吐鲁番的葡萄熟了》使他一夜成名,而歌手的成名,背后却是十几年来幕后音乐制作的全面积累的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并非一般意义的偶然,而是施肥、育种、改良土地等等为基础的偶得之妙,实是一种必然!
刀郎的经济道路也崎岖艰难。在内江时,他的乐队每天甚至只能得到二十元报酬;辗转至于乌鲁木齐,他和他的朋友曾经穷困到凑钱买一包烟、一瓶劣质酒。使他初度走向成功的《大漠情歌》,也因缺乏资金的支持而未能投入任何广告,只通过商店播放的形式推进营销。结果却事出意外,红遍新疆之后,传遍全国。
刀郎只有初中的文化底子,他所取得成就的领域却是人类文化中至高雅的领域——诗词的写作、曲谱的创造、音乐的合成、美声的高度把握等等等等。就一般标准而言,不但其最终成果极难想像,在努力途中,因耻而畏问畏学的障碍克服,则更难想像。
在刀郎成功之后,有人说他毕于四川省音乐学院。记者到学院进行采访,八十年代之后的学生名单中根本没有罗林(刀郎原名)的名字,查对历史上被除名的学生名录,仍然未列其中。四川省音乐学院无缘得到这份荣誉,只将这荣誉拱手于名人辈出之巴山蜀水。
当记者问刀郎:是什么培养了你的音乐素养?刀郎说:“其实我是音乐世界的苦行僧。我从未上过一天大学,在新疆,没有人帮忙让我上过任何晚会。作曲、作词、音乐制作、弹琴全靠发狠自学,全靠一个人打拼。新疆的民族音乐丰富多彩,这8年来我采集、挖掘了大量的新疆民族音乐,重新编曲、配器、整合。如果要说什么培养了我,我认为是新疆优秀的民族音乐培养了我。”
是的,刀郎是自然的生产,是社会的硕果,是人的精英!
我们不反对国家以非自然(非市场)的方式对一些成绩特异者提供支持,但是我们认为:国家应放弃纯政治的眼光,而应以自然的、社会的眼光选择成绩特异者给予扶持,其扶持的目标应是社会的、人民的、人类的,而非仅仅统治利益的。
下边谈谈刀郎的艺术价值之所在。
刀郎的艺术成就是什么?是人性的发挥,是政治的普遍圈囿之下,摆脱政治圈囿而尽性抒泄的人性的发挥。
刀郎的代表性歌曲里并没有政治性的歌曲,无论拥现实的还是反现实的都没有。但我们还是应当给刀郎的成就以高度的评价——将人性从传统政治中解放出来,是压抑和扭曲人性的传统政治从反面立场赋予当代艺术的伟大使命。
刀郎最感人肺腑的歌曲是他的爱情歌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冲动的惩罚》、《爱是你我》、《喀什葛尔的胡杨》、《披着羊皮的狼》等,他的代表性歌曲无一不是爱情歌曲。这些爱情歌曲与一般的爱情歌曲、庙堂式的爱情歌曲有什么不同呢?
第一,爱的本质,由自深广,发生于人的生命的基底,是人的第一基因里的原生之音,不含蓄、不羞涩。涉及生命的存在与不存在,当仁不让、当生不让,有什么可羞涩的?因而,爱也表现了人的本质深处的巨大力量——从中国的文学史看,自三十年代以后,中国没有以相应力度表达此类感情的爱的诗歌了。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郭沫若、戴望舒、徐志摩、郁达夫、王金发、闻一多等从海外带来了全新的、发自生命的爱情的声音。例如:“北冰洋,北冰洋,多少冒险的灵魂死在了你的心上”(郭沫若《瓶》),又例如,“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戴望舒),再例如,“我会见的是噩梦,哪里是你? 那是恐怖,是噩梦挂着悬崖,那不是你,那不是我的心爱! 我追问青天,逼迫八面的风, 我问,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总问不出消息;我哭着叫你……”(闻一多《发现》)。但三十年代之后,个人解放的声音被人民解放、国家解放的声音所取代,彰扬人性的任务被彰扬主义、彰扬集体利益的任务所取代。于是,由文化了的人的动物深层所表达的爱情之声渐渐沉没。即是文革结束,新诗恢复,中国爱情诗歌仍然羞羞答答,因为政治道德的眼睛总在偷偷监视人的赤裸裸的爱情,不允许展现上帝所造最美丽的胴体。
刀郎流浪的足迹辗转至于西北荒漠,政治统治的力量相对较弱,终于在那里打破了数十年来传统文化对人性的禁锢,爱的豪歌在那里唱响,中国的爱情诗歌同三十年代的历史传承衔接起来!
在《披着羊皮狼中》他哀唱道:
让我爱你相偎相依 /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而你是我的猎物是我嘴里的羔羊/我抛却同伴独自流浪就是不愿别人把你分享 /我确定这一辈子都会在你身旁带着火热的心随你到任何地方 /你让我痴让我狂爱你的嚎叫还在山谷回荡 /也许我这一生都无法走进你的生命 /我却有为你守候一生的勇气 /一直到沙漠日落大海干涸始终为爱执着 /也许我这一生都无法改变你的决定 /我却有为你祝福一生的勇气 /只要你能够坚信我的真心至死不渝 /我确定你就像那我心中如花的羔羊 /你是我的天使是我的梦想 /我搂你在怀里装进我的身体让你我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你让我痴让我狂,爱你的嚎叫(注意诗的意像为狼)还在山谷回荡”,“我确定你就像那我心中如花的羔羊 /你是我的天使是我的梦想 /我搂你在怀里装进我的身体让你我的血液交融在一起”,爱是世界的本元,人的原始,为爱而发出动物式的嚎叫是自然的。将爱的对象装将进自己的身体,“让你的血液与我的血液溶化在一起”。在爱情面前,虚伪的世界被打破了,人归之为人,刀郎借爱所抒发的是人的本真之音!
在《喀什葛尔的胡杨》中他表白道,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长,
人世间中流浪,
就算我是咯什葛尔的胡杨,
我也会仔仔细细找寻你几个世纪,
在生命轮回中找到你。
我不怕雨打风吹日晒,
被大漠风沙伤害,
让心暴露在阳光下对你表白。
我宁愿我的身躯被岁月点点风化,
也要让你感觉到我的真爱。
爱是多么的刻骨铭心,“让心暴露在阳光下对你表白,我宁愿我的身躯被岁月点点风化,也要让你感觉到我的真爱”!
在《2002年的第一场雪》里,他歌颂道:
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
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热更暖一些。
忘记了窗外北风的凛冽,
在一次把温柔和缠绵重叠。
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
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
是你的万种柔情融化冰雪,
是你的甜言蜜语改变季节。
激越而优美,万般柔情却又无限狂放,柔和的男性臂膀之下流溢着铁的溶化,因与传统文学的相对接近,此歌的意蕴易为大众认识接受,这是刀郎传唱最为广泛的一首歌!
第二,人类的爱情不只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带有社会条件的背景。刀郎的歌曲与庙堂之音中的“山青青,天蓝蓝”的“美丽的心情不同”,它所表达的爱情表现了人们对命运的挣扎、奋斗和反抗,并同时表达了驾驭命运之后的骄傲和自豪。其代表作是《爱是你我》:
爱是你我
用心交织的生活
爱是你和我
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爱是你的手
把我的伤痛抚摸
爱是用我的心
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这世界我来了
任凭风暴旋涡
真心的爱的承诺
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
爱拥抱着我
我感觉到她的抚摸
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
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觉得幸福更多
“爱是你我用心交织的生活,爱是你和我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爱是你的手把我的伤痛抚摸,爱是用我的心倾听你的忧伤欢乐。”爱情是人类的最伟大、最深刻的幸福,但感受这种幸福时为什么却发出如此的悲怆之音呢?爱的承诺所安抚的“患难”是什么,爱的纤柔之手所抚摸的“伤痛”又是什么,爱所用心倾听的“忧伤和欢乐”是什么?在幸福歌吟的同时,人所经历的雷电风雨尽现其中!
他的歌不是他的歌,他是代表刚刚领受过苦难的民族而唱的!
“这世界,我来了,任凭风暴旋涡,真心的爱的承诺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爱拥抱着我,我感觉到她的抚摸,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觉得幸福更多!”这里展示着生命的力量和自豪,昭示着生命对世界的宣战;这里的幸福绝不是“遇到了盛世咱享太平”的庸俗幸福,而是在饱尝无尽的痛苦折磨之后,所感受到的人之为人、人战胜命运的幸福!
那些以倨傲的小女人姿态从音乐殿堂里走出来的,喋喋地浪声说:“刀郎的歌声是农民工的歌声!”说这样话的人,她们的莺歌燕转,与刀郎的与天地同大的歌声相较,不自惭形秽吗?
不能不提的是,与刀郎同唱《爱是你我》的是他的伙伴云朵和王瀚义。云朵所唱最震撼人心,当她唱到“真心的爱的承诺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爱拥抱着我,我感觉到她的抚摸,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时,有心的欣赏者会为她击节长叹,会为她泪如盆泼!
我建议你不只是听,还要看他们的唱歌。云朵的嗓音本质可能不符合教授们的要求标准,但什么是标准,动情为标准,启发为标准,共鸣为标准。云朵不仅以她悲怆、激越、清厉的歌声震撼人心,也以她的由心而发的痛苦且幸福的失魂荡魄的面部流露而震撼人心!
云朵的形像为乡间女子,年轻而瘦小(不是娇小,面貌不美而甚至略有缺点),她是如何味得人间的千年悲凉,从而感受战胜苦痛之后的“幸福更多”呢?结论是:她不但是父母的女儿,也是大地的女儿,她领略的是大地的千年苦痛和千年辉煌,她所歌唱的也正是此。那么,前边对于刀郎所作的思想评析,是他本人的自觉么?不是,如同云朵一样,他是大地的儿子,他歌唱的苦痛和辉煌都来自于脚下的土地,他(她)们所在的民族!
刀郎是西部大漠雄豪狂放的艺术代表,是音乐所展示的中国力量的代表。最后把一句赞词送给云朵:云朵,刀郎中的刀郎,她的代表意义可能更甚于她的老师!
近期图文:
读史不但可以明智,有时候还能救命
决定历史进程的并不是现在人的观念
“伪君子”与“真小人”,哪个更坏?
“换作是我,会比前人做得更好吗?”
为什么理工科思维不能硬套在社会课题上
不爆粗口才能营造化解仇恨的公共气氛
庆贺武汉大学大纽约地区校友会成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