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为什么照片上毛主席的牙齿都那么白?主席抽烟抽得牙齿全是黑的呀,这是不是违反真实性?陈石林说,主席工作那么忙那么累,叫他经常去洗牙,把牙搞得很白,不可能!从本质上看,主席的牙本身是白的,修掉黑色才是真实
老高按:在久负盛名的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的“民间历史”网站,看到一篇有趣的文章《我给毛主席加工“标准照”》,我才知道,中国居然有这么一个奇怪的机构,叫作“全国领袖照片工作组”。而这篇文章的主人公陈石林,就曾担任这个工作组的组长。 文章有趣,我便转载于此。关于这篇文章的内容本身、透露出来的信息等等,我不打算说什么,读者自有各种判断。只想说,我对文字素有“洁癖”(多年来与我合作过的同事对此啧有烦言),总是对一些文字“疑神疑鬼”,例如这篇,我总觉得其中的文字有些错乱——经常读纸版媒体和网络文章这二者的人,比较有鉴别经验,可能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在纸媒上,一篇文章的正文、导语、照片说明、大小标题、插入语乃至注解等等不同功能的文字,因为用了不同的字体、颜色,甚至加框、空格,可以鲜明地区分开,读者不致误解;但如果搬上网络,都混入正文中,很可能就混成一锅粥。大多数网友读者不在乎这些细节,而我不是有病嘛!这篇《我给毛主席加工“标准照”》倒还不算太严重,但是其中有些地方也让我的“洁癖”发作。例如下面这句话: 1989年,陈石林退休。制作领袖照片的陈石林,对于政治气候的变化格外敏感。1978年底,邓小平在一次视察讲话中提出要给刘少奇同志平反…… “1989年,陈石林退休。”与下文陈石林“对于政治气候的变化格外敏感。1978年……”有什么联系呢?正常写文章的人,会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吗? 我的洁癖驱使着我去寻找原始出处来解开疑惑。这才发现,这篇文章是“出土文物”,其实是2008年9月10日,即11年前,由中共官方刊物《中国新闻周刊》(中国新闻社主办)刊发的。 顺便说一句:同样是“官方”,但也要分什么时候,彼时的官方与此时的官方,口径可能大不一样。2008年是胡锦涛主政时期,这一期《中国新闻周刊》在网上推出时的介绍词,上来就是—— “前两次解放思想偏重于还利于民,这一次解放思想在继续注意还利于民的同时更偏重于还权于民!”8月的最后一天,中共湖南省委召开“坚持科学发展、加快富民强省”解放思想大讨论活动电视电话会议,会上,湖南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张春贤一语惊人。 这样的观点,在11年之后的习近平主政的今天在社交媒体上发表,立马就被“和谐”了。 这也从反面告诫了我们法治是多么重要,将希望寄托在领袖个人身上是多么靠不住——光凭领导人的价值观和理解力,一朝天子一朝令,看看整个社会的思想文化的宽松尺度会有多么大的变化!11年来倒退的幅度有多么大! 这一番搜寻的另一个副产品是,读到另一篇关于陈石林“翻修”毛泽东标准照的采访记《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像是如何诞生的?》,也有让我受启发的信息,但比较多地涉及专业技术领域,一般读者可能兴趣不大。陈石林的这些本事,在有了Photoshop等软件之后的当今,全都作废,但这些故事对于我们了解那个年代,多少有些参考意义,索性也转载在下面。如果读者嫌长,就不必读第二篇。
陈石林:我给毛主席加工“标准照”
罗雪挥,“民间历史”网站(转自《老衲读史2》),原发《中国新闻周刊》
陈石林,中国摄影家学会高级工程师,曾任新华社摄影部技术组组长、翻修组组长,全国领袖照片工作组长。除了毛泽东的标准像,陈石林当时加工过所有国家领导人的照片,包括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和林彪在内。 陈石林10来岁就被父亲送到南京照相馆学艺,后来又到香港和台湾谋生,学习加工照片。1950年7月,陈石林回到大陆,当时还很少有人会加工照片,并且能够修出光线的层次、密度和立体感,陈石林被作为人才留下了,进了中央新闻摄影局,后来又进了新华社摄影部,而且享受着和延安来的老革命一样的高级待遇,可以吃小灶,睡沙发床。 恰好赶上要为毛泽东制作标准照,陈石林的技术派上了用场。
陈石林修整的毛泽东标准照第一版
毛泽东标准照第一版是陈石林从毛泽东与劳模的集体照中抠出来的。
“政治是第一位的”
有好几个人问陈石林,为什么照片上毛主席的牙齿都显得那么白?刚解放时,主席抽烟抽得牙齿颜色很深,拍照的时候,一笑,牙全是黑的,逢到有主席把牙露出来的照片,那一定是要把牙齿的黑色修掉的。 还有人问,这是不是违反真实性呀?陈石林说,这个问题要这样看,主席工作那么忙那么累,叫他经常去洗牙,把牙搞得很白,不可能这样做!我们搞技术工作的,要体谅主席,给照片简单地修一下也就完了。假如照片上牙是黑的,我认为这是不真实的,要从本质上看,主席的牙本身是白的,把黑牙齿修掉才是真实的效果。 1965年,毛主席重上井冈山,拍摄了一张面带笑容、情绪很好的画面。但画面左右两侧都有人东张西望,显得很不协调,如果把两边剪裁掉又失去了现场的气氛。陈石林担负了修整照片的任务,他用3张底片合成放大,去掉了画面上左右人群,还原了场地和树木,并为主席修出了洁白的牙齿,“加强了毛泽东欢乐的笑容”。 “我当时是翻修组组长,翻是‘翻拍’的翻,修是‘修整’的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新华社有个反对修正主义小组。”陈石林回忆。 为了保证毛泽东的安全,毛泽东从不上照相馆,也不喜欢被人摆拍,陈石林于是从上万张底片中选中了一张毛泽东与劳模的合影,从“集体照”中抠出了毛泽东的头像,他把钟表的发条磨得很细,做成刀片,修掉了毛泽东右后侧的人头。毛泽东第一张标准照在发条刀下诞生了,一年中就印刷了2000多万张,并作为最高面值的纪念图案,上了日后的新版人民币。 “一般照片出来不应该修,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群众可以理解。但是当时情况不一样,政治是第一位的。”陈石林强调,修整好照片的前提是,照片一定要是真的,特别是照片的影像结构不能动,动一点就假一点。而假照片是没有好下场的。陈石林介绍,特殊年代里,因为政治原因常需要对照片动大手术,比如新华社当年曾经发表了一张有毛主席、刘少奇和邓小平等共同出席会议的照片,而记者当时因故没有拍到邓小平,在后期加工时想出奇招,把陈毅的头从画面中裁掉,把邓小平的头安在了陈毅身上。这桩“换头案”到底被揭发,被“四人帮”视为帮“走资派”复辟的罪证,大加批判,加工照片的人也受到了处分。
陈石林修整的毛泽东标准照第二版,我小时候对之有印象。
“最像”毛主席
“我从来不讲主席不上像,而是主席的真实形象有没有被真实地记录下来。”在暗房实践中,陈石林逐渐摸索出一套做法,让照片看上去“最像”毛主席,关键是要对领袖气质心领神会,要怀着对领袖的深厚感情,仔细观察,取长补短,突出神韵。比如毛主席头上的光线,该亮的地方一定要亮,毛主席的额头上有“龙骨”,智慧纹很细,略微有一点亮光比较好;而毛主席晚年的眼袋比较深,这里可以柔和一点;毛主席的眼睛原来是很明亮的,年纪大了有点混浊,就要在眼白部分稍微提高一点亮度。相纸也很重要,因为普通放大纸有收缩性,要用匈牙利的放大纸,毛主席的照片才不会变形。 在陈石林看来,政治人物的像有特殊性,美不美倒并不打紧。没有电脑的年代,只能用透明水彩染料涂,用减薄液,哪个地方该浓、哪个地方该淡,靠得是对影像的感觉。比如毛泽东的第三张标准照起初是请照相馆的高级技师修整的,结果他们修得太过仔细,脸部太光滑了,领袖看上去像个瓷娃娃,只好把底片拿回去让陈石林再重做。制作的过程也有讲究,常常是领导默默地将胶卷交给陈石林,陈石林独自修整加工,而后又默默地上交。 陈石林的办公室当时是禁区,一般人不能够随便进入,而没有修改完成的照片则绝对不可以泄密,废了的照片也要全部扔到新华社的一个大炉子里去,当场被焚毁。照片结果的好与坏,大家一句话都不敢讲。因为指责照片,也等于是指责领袖的不足,是为大不敬。 上世纪60年代,陈石林的职业生涯达到巅峰,他甚至在人民大会堂拥有一间暗房,天安门有什么重大活动,记者刚刚拍完照,胶卷立即就送到这里,由陈石林以最快的速度加工修整。除了要把照片修得更像毛主席,画面上容易引起歧义的元素,比如群众挥舞的手臂挡住了毛主席的脸,也注定是要被删除的。 1976年,毛泽东逝世。作为第一批群众代表,他进入了人民大会堂北厅瞻仰毛主席遗容,寄托哀思。加工了半辈子毛主席照片,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毛主席,毛泽东遗体化了妆,脸上涂红了,看上去如同活人。陈石林心里有个比较,毛主席轮廓还是挺好的,但和照片上不一样。
陈石林修整的毛泽东标准照第三版,或许是我们这代人印象最深的形象。
谁动了毛主席的领子?
陈石林在暗房中为毛主席整过两次领子。毛泽东第三张标准像流传最为广泛,鲜有人知的是,陈石林涂抹掉了背景上露出的灯罩子,消掉了衣服上的皱褶,还把毛泽东白衬衣的领子勾画齐整。只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张照片到底被人挑出了骨头,为什么毛主席在这张照片上只露出了一只耳朵,且左眼珠偏上,这是污蔑毛主席“偏听偏信”。 1964年,为毛泽东拍一张正面照,露出两个耳朵的标准照,这个重大任务落到了新华社记者郑景康的头上。为了不惊动毛主席,郑景康只带了简单的灯光,只身赴中南海。照片拍回来了,领导还是默默地交给了陈石林。陈石林也还是一句话没有讲,他多年后才披露:“当时我拿到照片后,只感到作为一位伟人,毛泽东这张照片根本不能和崇拜他的群众见面。”在陈石林看来,这张什么都记录下来了的领袖照片几乎是废品:毛泽东眼神无光,显得很苍老,衣服上有大块阴影,衣领还不整齐。 但是陈石林晓得摄影记者的苦衷。那个年代,毛主席已经是神,摄影师见到毛主席连话都不敢同他讲,哪里还敢提醒主席,甚至于敢摸摸主席的领子,帮着主席把褶皱抹平。 陈石林只能在暗室里动了毛泽东的领子。他用四倍的放大镜进行修整,修掉不足处。这时的陈石林,技术已经达到了真正的巅峰状态。经过修整的照片,甚至比5年前制作的毛泽东第三张标准照显得还要年轻,头发更黑,皱纹更少了。这个时候的毛泽东,已经70岁了。1998年,陈石林碰到毛泽东的女儿李讷,李讷说毛主席很喜欢这张照片,亲自圈定,李讷赞叹其神奇:“无论在哪个方向看,主席的眼睛都在看着你。” 修整后的第四张标准照几乎完美无缺,直到群众提出了新的意见。原来,郑景康曾经给蒋介石拍过照,群众质疑,说伟大领袖怎么能够和蒋帮头子用同一个摄影师?陈石林又开始制作毛泽东的第五幅标准像。只是晚年的毛泽东迅速衰老,画面无论怎么修整,再也体现不出伟大领袖的形象了,关键是看上去“不像主席了”,陈石林无奈放弃。多年修整出的毛主席形象已经深入人心,陈石林自己也过不了这道关了。 1970年,陈石林被调离领袖照片工作组,下放到干校劳动。他感谢时任新华社领导的帮助,中止了他继续研究工作的权利,因为他的人生就此圆满了,他再也修不出合格的毛主席像了。而毛泽东最终还是和蒋介石共用了同一个摄影师,由郑景康拍摄、陈石林修整加工的毛泽东第四幅标准照,至今还挂在天安门城楼上。
陈石林修整的毛泽东标准照第四版,沿用至今。
“天安门上的毛主席像,永远要保留下去”
1980年,意大利记者奥琳埃娜·法拉奇访问邓小平,她问邓小平:“天安门上的毛主席像,是否要永远保留下去?”邓小平回答:“永远要保留下去。过去毛主席像挂得太多,到处都挂,并不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特殊年代里,以毛泽东的标准照为母版,毛主席像几乎也成为了神祇。昔日的黑龙江新闻摄影记者李振盛在其博客上回忆,他当年的办公桌玻璃板下面,就压着翻拍的各种各样的大小不一、角度不同的毛主席照片备用。凡是拍回来的新闻照片上,领袖像不大清楚的、集会大场面领袖像太少的、远景中的领袖像显得太小的、群众举的领袖像只见背面木板不见正脸的,都必须动手修改,找出适合的毛主席像剪贴上去,哪怕是大会场中从群众背后朝前拍的大会场,贴正脸领袖像的方向不对头看着很别扭,这都没有关系,只要突出领袖,保证都会顺利过关。 陈石林成了造神链条上最初始的那一环。“文革”时期,红卫兵曾经到新华社造反,指责其封锁伟大领袖的照片。于是由陈石林负责,做了多套毛泽东像的透明片,发到全国各地。当时全国各地的图片社、照相馆等都停下了正常业务,全力以赴生产,一共生产出了上亿张毛泽东照片。陈石林告诉记者,自己离开了领袖照片工作组,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当时社会上的毛主席像已经达到了饱和。而他保护了照片洗印行业一批人的饭碗,当有人问,出身不好或者是给汉奸拍过照的人能否参加毛主席像的生产,陈石林回答,只要技术好,他们正好可以在生产毛主席像的过程中进行改造。 1989年,陈石林退休。制作领袖照片的陈石林,对于政治气候的变化格外敏感。1978年底,邓小平在一次视察讲话中提出要给刘少奇同志平反,那时刘少奇的照片资料还被封锁着。陈石林与摄影家协会的同事合作,从老摄影家、老记者,以及王光美的个人收藏中精选了上百幅照片,进行加工。1979年5月17日下午,中央在人民大会堂为刘少奇开追悼会,由他们制作的《少奇同志生平》的大型摄影图片,也在各省市自治区展出。邓小平90华诞时,陈石林又参与组织了“小平你好”大型图片展。 陈石林表示,“毛主席思想渗透到我的最底层去了,在政治方向上掌握得比较好。”而只要毛泽东或者其家人的历史照片需要修整,他更是义务配合。他曾经为邵华加工过一张与毛岸青的合影,为了效果理想,他将照片放大成2米长进行修整,没有提钱的事。他还帮助邵华最终找到了110位摄影家,展出了110张有关毛主席的珍贵历史图片,庆祝毛泽东诞辰110周年。陈石林几乎和当时所有拍摄过毛泽东的摄影师关系良好,特别是文革时期,“那种照片,不修怎么出得去啊!大多数都修了,把主席脸上修得很均匀,很好。”令陈石林满意的是,群众再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像是如何诞生的?
华辰影像,新浪品图专栏2013年12月26日
华辰影像编者按:本文是视觉传播学者曾璜对当年制作毛主席标准像的新华社摄影部技术组组长、全国领袖照片工作组长陈石林的专访。陈石林先后为毛泽东制作了四版标准像,都是当年制作天安门城楼毛主席像的照片母本。 曾璜以下简称曾,陈石林以下简称陈。
第一张标准像是从与劳模的合影中抠出来的
曾:天安门城楼上,一共挂过四幅毛主席的像,对吗?我们来具体谈谈每幅标准像的制作过程吧。1949年,开国大典上,人们举的都不是毛主席的标准像。后来,您找到一张集体照,抠出来的,做出了毛主席的一张标准像,当时具体情况是怎样的? 陈:1949年,有关单位曾派过4名摄影师去给毛主席拍照,但由于种种原因,照片出来后,都不能用。1950年7月,我刚从台湾回来,之前,我在香港大光明电影公司工作过,那里是拍传统照片拍得最好的地方,在南京、上海、成都、香港、台湾都有分公司。当时,中央新闻摄影处副处长陈正青是管技术的人员,他是个好同志,可惜文革中被迫害致死了。我回到大陆后,把自己照的一些演员的照片给陈正青看,他说:“太好了,你就留在新华社吧!”于是,我留在了新华社。 1949年人们拿的是毛主席戴八角帽那张。1950年6月底,政协一届二次会议开始,陈正青为毛主席与劳模拍了一张合影,我就用从这张合影中抠出毛主席的头像,做了第一张毛主席像。人民币上的是第二张,1952年做的。 第一张照片,我用刀片把后面的人修掉了,再补上背景。当时,是用钟表的发条做成刀片刮的。这个我对别人都没说过。大夫用的手术刀,也可以用来刮照片。当时,我把发条磨得很细,来刮。但刮得太细了,头发那里有点假。
曾:脸上的光泽、质感怎么修出来呢? 陈:脸上的质感靠修片技术。主要修两个地方,一是把反光修匀,二是把浓重的阴影去掉。 曾:有一个问题,我们不是很清楚:底片暗的地方,您要把它提上来,就往上涂颜色,那强光的部分,要把它降下去,您怎么做呢? 陈:你问得好。大家认为在照片修整方面,现在电脑都可以做,电脑只是一个工具,而且比笔修方便了的工具。但是,怎么修,修什么,用笔还是用电脑是没有区别的。当然,没有电脑的时代,只能用透明水彩染料涂,还有一点,染料可以渗到纸基里面。
曾:就是照片上的强光部分,您是在相纸上修的,还是在底片上修? 陈:是在相纸上修。 曾:那低光部分呢?您是在相纸上修的,还是在底片上修? 陈:在相纸上修的,用减薄液,但多、少都不行。哪个地方该修、哪个地方不该修、把它修得有很好的柔和度、有一定的影像把它勾划出来、哪个地方该浓、哪个地方该淡,靠的就是对影像的感觉。
曾:那第一版、第二版的毛主席像就是在相片上修,然后翻拍出底片来? 陈:对,第一版、第二版的毛主席像比较简单,不过刚解放时,很少有人会修。修光线密度、效果、立体感,很少有人会。 曾:那这两张照片在天安门上挂过吗? 陈:第二版一直挂到1959年,但只有五一、国庆时才挂出来,所以印象不深刻。
“坚持照片的真实性不能改变,眼神、笑容不能改变”
曾:那第三张…… 陈:一开始摄影记者怕拍不好,让毛主席到照相馆拍,刘少奇的照片就是照相馆里拍的。但主席不去,1959年9月底,距离国庆只剩下几天了,还没有主席像,中央的人急得不得了,派了新华社二位摄影师去,当晚两个胶卷冲出来,用点光源照的,有的哧光很厉害,有的后面的灯罩露出来了,最后找了一张,但是阴影很浓、墙反射光很浓,衣服上的褶皱也很多,灯罩很明显。陈正青说,这不行,于是放大了4张16寸的照片,找来北京照相馆技术最高的师傅来修,他们修的很仔细,洗出来以后很光滑,像瓷娃娃一样,一点层次都没有了。陈正青看了说,这不行,政治人像要求真实性,要修得很有层次……修砸了。修照片有一点很重要,一个地方修完了,其他地方都要按照这个来修,否则就不行了。
曾:那为什么一开始没找您修呢?是他们觉得照相馆的人技术高吗? 陈:他们开始以为人像照相馆的人肯定能修得好。后来才找我。其实,我当时已经掌握了一整套修照片的方法。修照片,一定要在修之前就考虑好哪个地方该修,哪个地方不该修。我想办法用减薄液把强烈的反射光修掉,一定要在底片上修,不能在照片上修,这样才能使翻版效果好。太浓的地方,在底片上给它涂颜色,涂淡一点。衣服上的扣子都修过,皱的地方都修过来了。 从1950年到1959年,我在9年的工作中,受到了新华社的良好教育,学习到,政治人物要真、善、美,按照这个标准,复制底片一定要真实,制作的相片也要真实。按照这个方法,新华社对中国照片档案馆里的重要底片都做了复制,应该复制了100万张底片。当时有规定,珍贵照片的原始底片不能用,要用复制底,复制完交给中国图片社——这底片只有一张,新华社要向全世界发稿,你说怎么办?中国图片社对外提供的那些珍贵照片都是用复制底制作的。 曾:这是谁规定的? 陈:石少华规定的。
曾:您用反转显影复制底片的方法复制底片,那您在原底片上用了,比如涂红之类?是否还用了其他方法? 陈:你又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第三张毛主席像,背后有大灯罩子。背景是白背景,灯罩不涂掉不行。我就在原版上涂红,把灯罩修掉了。 曾:那其他底片您就没在原底片上修吗? 陈:其他都没敢修。
曾:其他的,主要是在照片上修,修后再翻拍?那您用了控制反差系数这些方法,以及反转显影复制底片等,是不是复制出来的底片比原底的效果要好呢? 陈:这样说吧,原底有缺点的,我经过修整,可以使复制出来的底片效果比原底好;原底没有缺点的,基本和原底相同。另外还有一点,很多原底是小底片,我做出来的复制底,都是3寸的大底,这样会使曝光方便,也可以使复制出来的底片效果好。在制作照片的过程中,我坚持照片的真实性不能改变,眼神、笑容不能改变。1959年9月底,这张照片向全国发稿,1959年10月1号,国庆十周年,全国各大报纸全刊登了这张照片。
曾:也就是说,从1959年开始,我们才开始正式用从摄影室拍摄出来的毛主席的“标准像”,以前用的毛主席的标准像都是从合照中抠出来,通过后期加工做出来的。 陈:对,你将这点讲得最清楚了。原版的照片不能用,一定要经过后期制作,这些都是我制作的。
曾:第三张除了灯罩外,还修过什么? 陈:强烈的反光、强烈的阴影部分,要把它修得柔和一点,浓、淡都不行。 曾:您是在底片还是照片上修? 陈:在原底上修,这很不容易呀,原底,谁敢动呀,一点都不能马虎。
曾:这么说,第三张毛主席的标准像是您在摄影师拍摄的原底上修后,用反转显影复制底片方法做出了复制底片。当时发放复制底片的范围有多大呢?谁会有? 陈:只有中国图片社有,还有战备资料也有几十万张,新华社还有战备基地,在三线,保存另一套照片。还有新华社还成立了照片档案馆。
曾:您说过多次,照片的真实性特别重要,这点也是我想问的。比如侯波拍的“毛主席去十三陵”,原始照片是毛主席和彭真在一起劳动,文革中把彭修掉了,依您现在的观点,是不能修掉的,但在您做第一张、第二张照片时,您也把毛主席后面的人修掉了。当然,我们能够理解,这张是肖像照片。不过我还是想让你谈谈,从您专业的角度来看,修照片的尺度是什么?您认为什么可以动?什么不可以动? 陈:你问得很好。我认为,因为当时客观条件的限制,包括没有好的像机、没有好的镜头、灯光等,没有办法把原形象的真实性表现出来,需要加工、修整,修掉影响真实性的地方,把原来的真实…… 曾:就是"通过改变而更真实"。 陈:对,这句话讲得最好了。还有新华社有明确的规定,只要这张照片经过加工、修整之后,修改了画面了,照片有任何的改变,发表的时候,就不会署记者名字,不会说是谁拍的,只写“新华社供稿”。 曾:当时,是从尊重新闻真实性的角度,还是尊重工作人员、记者的劳动成果的角度? 陈:两者都有。
如何把老态、憔悴的毛泽东修得很有精神?
曾:我相信,您今天谈的都是我们新闻摄影史上很重要的事情。接下来,我们进入到第四张。 陈:1964年,郑景康要去为毛主席拍照片,走之前,他找到我,跟我商量,怎么拍好,我建议他,把照相馆的方法去掉,只要两个灯,一个做主光,一个做辅光,并且要把影像拍得大一点。 曾:就是他去之前跟您聊过。 陈:对,我们俩最好。我就给了他建议。结果,出现了两个大问题:毛主席的影像在底片中很小,在120底片上,只有不到2公分的影像;感光不够,画面中阴影浓重。
曾:那为什么?是害怕吗? 陈:对。那不得了!主席是“神”啊!结果出来后,他把底片交给我,他也很慎重,交给我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讲,一句话都不能讲,讲了就可能是讲毛主席的缺点。交给我之后,我就关起门来,修了一个礼拜。我没有用反转显影复制底片的方法,因为需要修整的地方太多,由于感光不够,阴影很淡,层次不够清晰,眼珠和眼皮都分不开。当时,我用的方法是把底片做成透明正片,跟电影的方法一样,电影就是负片拷正、再拷负、再拷正。做大的正片。当时用的是英国伊尔福印刷制版二型胶片,它的反差系数比较大。做个比较,用普通相纸做出来,反差最大也就100:1,但透明正片可达1000:1。透明正片扩大很多倍以后,再进行修整,修整主要还是两个方面:一是把强部压下来,二是把阴影部分保留下来、勾划出来,这个就用减薄液。最后,我做了一个多星期,反复做,做出大概20张,留了一张最好的。当时,修不好就得烧掉,不能流传到外面。做的时候,先将胶片进行感光测定,测定后,用密度计量,求证出伊尔福二型胶卷的最小密度为0.43~0.458,这时,影调可以真实地,按比例地反映出来,最小密度0.4左右,阴影部分才可以反映出来。
曾:您做的这些,比如感光密度的测定,是要“最好地利用伊尔福印刷胶片的性能”。 陈:对。性能包括最小可用密度和最大可用密度。 曾:有了这些,您就可以知道曝光和显影的参考数值,然后去做这张负片。 陈:做出来后,阴影密度达到0.45,再不行,就调感光,一定要达到效果。
曾:然后,做完这张底片呢? 陈:从做出的20多张正片中,挑出最好的那张,为了防止光学翻拍后效果受影响,用正片拷贝一张负片出来,也就是“透正翻负法”,也叫"透正拷负法"。还有,翻负底片的质量很重要,底片的反差和相纸的密度差要符合。翻拍时,对胶片性能进行感光测定,确定它的反差系数和最小可用密度,都要很准确,搞错了可不行。
曾:您做出这张照片后,就有了72.6万拍卖的故事。您当时做了几张照片? 陈:只留下最好的了,交出去,其他的都销毁了。没做好的是不能留下来的。当时,做天安门用的照片,用纸很重要,并不是所有的放大纸都行。普通放大纸有收缩性,纵向、横向收缩系数不同,人像会变形,当时用的是匈牙利放大纸。因为我是搞技术的,这个问题我特别注意。
曾:你总结一下,如何把老态、憔悴的毛主席修成很有精神的呢? 陈:我主要是把阴影修柔和,强光部分修的很柔和,尤其是鼻子两旁,再有,把眼白处修好。
华辰影像编后语: 在影像艺术品收藏领域,毛泽东主席的照片不仅是红色经典的主力藏品和市场追捧热点,还引领着中国纪实性影像艺术品的收藏的风向。2007年春拍一帧由郑景康拍摄、陈石林修片的《毛泽东正面标准像》以72.6万元成交,创立并保持了红色经典影像艺术品的最高单张价格;2013年春,拍江青拍摄于1961年的彩色染印《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以39.1万元成交,再次引发了毛主席影像的收藏热潮;2013年秋拍江青拍摄于1961年,并引发毛主席写下《为李进同志题庐山所摄仙人洞照》题诗的《庐山仙人洞》,也以39.1万元的高价易手。在1950-70年代,中国曾倾全国之力拍摄和制作毛主席的照片,这些作品代表着这个历史时期摄影艺术的最高水平,这应该也是目前保持着纪实性影像艺术品单张成交价前三名的藏品,都与毛泽东主席有关。在毛泽东主席诞辰120周年纪念日,华辰影像重发《毛泽东正面标准像》制作过程、传播方式的访谈,帮助藏家进一步挖掘红色经典影像收藏的内涵和文化审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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