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挂过的这媒体那集团“总主笔”,都画了句号;《新史记》双月刊的主编职务已交卸;只有一些延续下来的图书编辑事务,还得断断续续地进行。不料正在这时候,竟在年轻朋友怂恿和指导下“赶鸭子上架”,做起视频音频节目、当起主播来
◆高伐林
几年前,我就开始按月领取社安金,不折不扣是一个美国华裔退休老人。 曾经挂过的头衔——这个媒体那个集团“总主笔”,都早画句号;《新史记》双月刊的主编职务也已交卸。只有一些原来延续下来的图书编辑的事务,因为明镜出版集团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我还得断断续续地进行。三四年下来,居然“编书等身”!例如:
《文革五十年——毛泽东遗产和当代中国》(上下卷。宋永毅主编) (《文革50周年》这样的大型文集,不仅有主编,而且有编委会。他们主要是负责书的文字内容,我作为出版方委派的责任编辑,主要负责与出版有关的事项,其中大量是技术性事务,但也多少会涉及内容。下同。) 《进出中组部:一个红二代理想主义者的另类人生》(阎淮著); 《人间重晚晴:一个所谓“红二代”的人生轨迹》(陈楚三著) 以上由明镜出版社出版;
《广西文革机密档案资料》(36卷。宋永毅主持整理汇编) 《广西文革机密档案资料续编》(10卷。宋永毅主持整理汇编) 《“六四”抗暴者法庭档案》(中国政治及宗教受难者后援会[澳大利亚]编) 《文革中公民异议文献档案汇编》(上下册。宋永毅主编) 《机密档案中新发现的毛泽东讲话》(宋永毅编) 《酸刺林:山西平朔农民口述史》(共七卷。周浙平访问记录) 以上均为电子书,由明镜集团旗下的国史出版社出版;
《重审毛泽东的土地改革》(上下卷。宋永毅主编) 这一套土改国际研讨会的论文集,明镜此前曾经应允出版,但到2019年秋,由于明镜业务转移,有心无力,此书主编宋永毅便重新联系了由香港田园书屋出版,但他仍邀请我当此书的“执行编辑”。
满以为职业生涯就此进入尾声,不料恰逢此时,全球范围内兴起了社交媒体和视频、音频。我竟也在年轻朋友怂恿和指导下“赶鸭子上架”半推半就地做起节目、当起主播来。 刚开始是主持《历史明镜》,每期采访一两位嘉宾,要么是重大事件当事人、知情人或者后代,要么是对某一历史人物或事件有深入了解的学者,每次谈一个小时。从2016年12月,做到2019年4月——开始是每个星期两期、三期,一年多以后慢了下来,只是零零星星地做。原因很简单:“兔子先吃窝边草”,挑选比较熟识、彼此了解的人上我的节目;慢慢就得要发掘新的人脉资源了,越来越麻烦,我就日益倦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两年五个月,做了至少150期节目、采访了几十位嘉宾后,彻底金盆洗手。
“读书观影视,含饴弄外孙”的清福没享几天,却又被朋友“忽悠”开一个《伐林追问》节目。与《历史明镜》节目相比,工作量倒是大为减轻:独角戏,“自编自导自演”,不用殚精竭虑物色合适的嘉宾了,而长度(每期讲多久)和频度(多久做一期),都自己随意,最重要的是:一直自惭形秽,犯愁自己“油腻男”形象不堪示人,而这个节目只出声,不出镜,这就彻底不用在屏幕上现丑了。于是从2019年10月,到2020年8月,一个星期三期,每期25-30分钟,竟又做了132期《伐林追问》节目。 这个节目是被游山逛水打断、画上句号的。2020年8月受到一些朋友的启发,总结出疫情下“自驾车、住民居、短期游”的应对之策,逛遍了新泽西、纽约、宾州、康州、马里兰等周边不受关门影响的自然和人文景点。这些景点,没有世界级名胜的名气,许多只是本地居民的最爱;又因疫情肆虐,人们颇有顾忌,于是几乎空旷无人,宛如世外桃源,我们老夫妻正好补课,深入体察我们所住的这一片山水,及其遭遇过的历史烟尘——哪还有心思做节目继续“追问”?
不过,或许骨子里还是有热衷与人分享的基因?整整一年没做节目、没发表文章、没参加任何主题的研讨会……又不甘寂寞了,不是有那两句唐诗嘛:“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刘禹锡《始闻秋风》)?遇到朋友劝我再开一个读书节目时,耳根子软的我,又头脑一热答应了。这回主题更为单一,只谈读书,频度降为每周仅仅一期,确实工作量不大。从2021年9月到2022年元月,在五个月中做了21期《读书之乐》节目。 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而是匆匆打了退堂鼓? 这回鸣金收兵的原因比较深刻了:我看到了自己的落伍,意识到自己追不上这个飞速发展和变化的时代。 《读书之乐》节目,观众浏览量多的,可以达到七、八千,最多的一期甚至达到五万多;但是每况愈下,每一期的浏览量通常只有两三千。我使尽全身解数,从选材(评介什么书)、立意(选择什么角度)、配图……绞尽脑汁,也难以遏止颓势,与其他网红、播主大V的节目动辄二三十万浏览量比起来,实在让我脸红。问题在哪儿?在大家都平等竞争的现实环境下,没有什么客观借口可推,更没有怨天尤人的理由,只能老实承认“技不如人”。反求诸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我选的书太生了、没几个人知道,引不起读者的兴趣吗?或者正相反,是选的书大家太熟了、熟到了厌烦的程度、担心听到老生常谈? 终于我意识到,书的问题是次要的,主要是我的知识结构、视野眼力、表达方式……越来越与这个时代的读者和观众脱节和错位。我很感兴趣的,他们不感兴趣或者说不很感兴趣;他们很感兴趣的,我不感兴趣或者说不很感兴趣。谁对谁错?说起来很复杂,许多情况下也谈不上谁对谁错,也没必要细究——反正是脱节和错位。 自然有朋友会开导我:何必太计较读者和观众多少?接着讲呀,做你自己就好,讲你自己想讲的话就好。你不是经常引用契诃夫的那句话么:“大狗要叫,小狗也要叫。”就做个小众化的节目又有何不可?读书节目本来就不适于在大操场、大礼堂,但放在阶梯式教室或者客厅沙龙,不也挺好?只管讲出你的话,总会有读者和观众会接收到你发出的信息,会与你产生共鸣。就像放飞了一蓬蒲公英,其中有的落到肥沃的泥土里,能发芽长出小苗;有的落到水里、石头上……还管得了那么多? 朋友说得没有错,但是做自己、表达自己,应该挑选自己最舒畅的“场地”,应该用自己最顺手的工具,对我而言,那就是用文字表述,没有必要事倍功半去做年轻朋友更擅长的视频、音频节目。总之,网红播主的梦,我就不再做啦。
已经播出的两百多期节目,长期挂在网上,还在继续发挥其作用,好坏任人讥评。我考虑,《伐林追问》和《读书之乐》这两个系列的节目,有相当多期是事先拟好详细文字提纲的,个别甚至写出了完整的文稿。何不自即日起,整理一下这些节目,将并不觉得太过时的文字稿,陆续放上“老高的博客”?就从《伐林追问》第一期开始。至于我主持的《历史明镜》,众多嘉宾讲述和答问中有许多内容很有价值,但整理起来工作量太大,只好作罢。希望有兴趣的朋友前往YouTube,打入“历史明镜”“高伐林”,基本上就可以检索到。 本来想给《伐林追问》第一期《习近平为什么这么热衷大阅兵》的文字整理稿写个简明的按语、交代一下缘起,没想到越写越长,回顾了几年来所干的事。就单独作为一篇网志先发出来吧。 重新聆听五六年来的节目,我想起了中国新文化史初期两句著名的诗,于是我便对自己曾经口头表达、现在记录下来、即将发表的这些书面文字,也这么说: 你去,去寻那与我的振动数相同的人 你去,去寻那与我的燃烧点相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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