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豆豆三歲時, 我們離開學校, 搬到這所南方海濱城市. 有個同事的妻子在一所私立學校教書, 向我們推薦, 我們便把豆豆送進了那家學校.
入學前, 我帶豆豆去熟悉環境, 校長朱莉接待了我們. 她看上去四十多歲, 一頭金色的長髮, 一臉燦爛的微笑, 讓我們一見便感到很親切. 她帶我們參觀了教室操場, 又給我講了這所學校的歷史. 原來, 朱莉的媽媽R博士是個音樂教育專家, 朱莉是她的獨生女, 讀書時獲得音樂教育碩士學位. 她一畢業就成了家, 然後一邊工作一邊接二連三地生孩子. 為了更好地照顧幾個外孫子, R博士創辦了這所私立學校, 朱莉便成了校長, 幾個外孫是最早的學生. 開始學校只有幼兒園, 隨着外孫不斷長大, 學校又增加了小學部, 後來又加了中學部. 雖然年級很多, 但學校並不大, 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 每班只有十幾個學生. 有些學生從兩歲開始入學, 可以一讀十幾年. 有些學生畢業後, 讀完大學又回到學校教書. 還有學生成人後, 又把自己的孩子們送來讀書. 學校就象一個大家庭, 誰家有點什麼事, 大家都知道.
回到家, 我仔細讀了朱莉給我的一大疊資料. 除了學校規章制度, 日程表, 午飯菜單等, 還有幾頁是豆豆每位任課教師的自我介紹. 有班主任, 助教, 體育老師, 圖畫老師, 而朱莉自己擔任音樂老師. 她的那頁自我介紹談到她的教學經驗, 個人愛好, 也講了她的家庭. 她和丈夫生育了五個孩子, 四個兒子, 最小的是女兒. 不幸的是, 三歲的小女兒不久前因患白血病去世. 全家人仍沉浸在悲痛中.
那幾年, 因為我工作的公司離學校很遠, 每天接送豆豆的任務落在老公肩上. 我則從他們帶回來的大小紙張中了解豆豆的情況: 豆豆信手塗鴉的作品, 各種活動的通知, 豆豆不小心摔了跤或碰了頭的事故報告, 還有朱莉定期寫的NEWS LETTER, 上面有學校的教學及活動介紹, 也時常有些家長里短: 那個學生的父親去世, 那位教師的孩子考上大學. 她自己家的情況也不時地告訴大家: 她們準備再要一個孩子, 考慮到自己年齡大了, 便決定領養. 通過中介, 她認識了一位懷了孕的高中女生. 每次那女孩做孕期體檢, 總是由朱莉陪她去, 臨產前, 朱莉又和她一起參加產婦培訓. 女孩生產時, 朱莉第一時間趕到醫院, 參與了生產的全過程. 嬰兒出院那天, 朱莉把他抱回家, 正好趕上四兒子八歲生日. 朱莉在自己的校長辦公室安置了一張嬰兒床, 那嬰兒便每天隨她來學校, 教師, 學生及家長可以隨時去看他.
豆豆讀完一年級, 轉學離開了朱莉的學校.
幾年後, 小兒子毛毛滿三歲了, 我把他送進這所學校. 再見到朱莉, 她一點沒變. 學校來了些新教師, 但也有好幾個教過豆豆的老師還在, 見到我們, 她們很高興, 甚至指着毛毛叫豆豆. 從朱莉寫的NEWS LETTERS中, 我了解到朱莉家的變化: 她領養的小兒子被查出患了白血病, 正在做化療. 她的三兒子負責開車接送她帶小兒子去醫院, 並為此放棄了離家讀大學的機會, 在社區大學讀書. 大兒子與索尼公司簽約在日本成為專業歌唱家, 二兒子哈佛畢業, 在華爾街擔任要職. 四兒子仍在讀高中, 但常在課後幫忙照顧小學部的孩子. 幸運的是, 經過痛苦的化療, 小兒子終於戰勝了白血病. 而三兒子在附近的大學讀完學位, 成為學校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此時我已換了工作, 公司離學校很近, 每天接送毛毛, 常會見到朱莉和她的兒子們. 三兒子很穩重, 每次交學費飯費活動費都由他經手, 帳目有條有理從不出錯. 四兒子是個孩子王, 常見他帶着一群小孩子在操場玩球, 孩子們很聽他的. 病好了的小兒子長了一個圓圓的娃娃臉, 一頭棕色的捲髮, 總是急急忙忙地跑來跑去. 朱莉有空便和我拉拉家常, 有時她不經意提到的往事, 總是讓我驚訝得目瞪口呆. 她在邁阿密讀書時, 室友想去參加邁阿密小姐選美, 又很膽怯, 便拉她做伴. 不想朱莉一舉獲得邁阿密小姐稱號, 那室友從此再沒和她說過話. 她在準備碩士學位答辯時, 認識了她現在的丈夫, 當時教育系的研究生, 倆人一見鍾情. 可當時朱莉已經和別人定婚, 而且那是她第三次定婚, 前兩次都是在婚禮前她臨陣脫逃. 她和第三任未婚夫解脫了婚約, 很快和現在的丈夫結了婚. 三十多年了, 他倆依然相親相愛.
去年春天, 毛毛班上多了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 毛毛悄悄告訴我: “她是新學生, 是朱莉家的.” 我很奇怪, 難道朱莉又領養孩子了? 在操場見到朱莉, 便問她, 她笑道: “我快要當奶奶啦.” 原來他的二兒子, 就是那個哈佛畢業生, 準備結婚了. 未婚妻是個單身媽媽, 非常漂亮又很賢惠, 朱莉很喜歡, 便把她女兒帶到自己身邊, 讓兒子有機會過一段二人世界.
常有人問朱莉, 是否考慮把她的經歷寫成書, 朱莉總是笑着說: “我現在要幹的事太多, 將來的日程也排得滿滿的, 哪有時間想過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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