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那年陆翔本没打算回国，按计划陆妈妈应再次来美和他团聚，他办好了陆妈妈签证需要的文件，可陆妈妈却没了下文。写信没回音，打电话也没人接，他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学期一结束便坐上飞机回国。

那时的陆翔正在人生的低谷挣扎，和曲丽的离婚让他失去了自信心，总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的博士学位读得还算顺利，找工作时靠了D教授的威望，在美国中部M市的一所很小的学校里申请到一个助理教授的位置。第一年系里只给他排了一门课，希望他集中精力搞科研，尽快申请到研究经费。他当然知道经费的重要，拼命工作了一年，申请的三个经费却一个也没落实。眼看他就要被迫离开学校另找饭碗，他急得满嘴起了泡。真是天无绝人之路，D教授从GE申请到了一个很大的研究项目，邀请他合作，自然经费也拨给他一大笔。从GE申请经费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毕竟是大公司，经费给得多不说，而且一给就是三年。看着D教授这样土生土长的美国人，轻而易举拿到大笔经费，想想自己和伊朗导师这样的外国教授，拼死拼活地干，申请点经费却那么难，他心里愤愤不平。

不平归不平，有这三年经费垫底，系里马上给他续签了下一年的合同。他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小区买了房子，准备把妈妈接来同住。他刚搬到M市时，陆爸爸突然得了脑淤血去世了，陆翔回家办完丧事，怕陆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便把她接到美国。可当时他住在学校附近的单身公寓，条件很不好，那时又忙得整天不着家，陆妈妈住不惯，住了两个月便回去了。陆翔心里过意不去，新房子一买好，就准备接陆妈妈过来，可妈妈怎么就没了消息呢？

陆翔提着简单的行李，来到自己家门前，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很快听到里面有脚步声，门开了，门里站着的却是个陌生的年轻姑娘。陆翔愣住了，难道走错门了？

那姑娘却叫起来：“哎呀，你是陆翔大哥!” 她又欢快地向屋里喊：“陆翔大哥回来了！”

屋里传来陆妈妈的声音：“陆翔回来了？还不快进来。”

陆翔急忙进了门，却看见陆妈妈腿上打着石膏，靠在床上。陆翔吓了一跳：“妈，你这是怎么啦？”

陆妈妈笑着说：“咳，都怪我自己不小心，下楼滑了一跤，没想到摔得这么重，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多月，这不刚出院。你怎么回来了？

陆翔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我给家里写信不回，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把我急死了。”

陆妈妈说：“就是怕你着急，才没敢告诉你，还以为很快就能好呢，人老了，恢复得慢，就拖了这么久。”

娘儿俩说着话，那姑娘在厨房忙着，不一会就把菜一个个摆上桌来。陆妈妈叫陆翔：“来吃饭吧，尝尝小茹的手艺。”

陆翔这才知道那姑娘叫小茹。

小茹笑道：“我的手艺不高，凑合着吃吧。”

陆翔看看饭桌上，三菜一汤，很简单的家常菜：素炒土豆丝，青椒炒肉片，韭菜炒鸡蛋，排骨冬瓜汤。陆翔心中暗自盘算：上次妈妈执意要回国自己独住，陆翔不放心，劝她雇个小保姆做伴，陆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说是家里有个外人不方便，好的小保姆并不是那么好雇。这个小保姆手脚还算麻利，人看上去也实在，如果陆妈妈喜欢，不妨多付她点钱把她留住。

一边吃饭，陆妈妈一边问起了陆翔的情况。陆翔自然挑些好听的讲给她：D教授拉他合作并给了他大笔的经费，系里续签了合同，课排得多了，但都是他熟悉的东西，还有新买的房子，上下两层，四间卧室，两个半卫生间。这时饭吃完了，陆翔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新房子的照片，可桌上摆满了饭菜，照片没地方放，小茹一直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谈话，此刻正坐在桌旁等着看照片，好像忘了刷碗。

陆翔觉得这小保姆不大懂事，心中稍稍有点不快，只好提醒她：“你能不能把这桌子收一下。”

陆妈妈便说他：“你可真是不客气，人家小茹一下班就跑来给我做饭，你要是不累，去帮着把碗刷了。”

陆翔一下子没明白过来，这小保姆还上班？

小茹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了，陆翔去帮她，被她让开了：“我来我来，你们说话吧。”说着捧着一摞脏碗进了厨房，陆翔也跟着把两盘剩菜端到厨房，小茹忙说：“这地方太小，两个人转不开，还是我来吧。”说着把陆翔让出了厨房，顺手关了门。

陆翔回到陆妈妈身边，不解地小声问：“你怎么对这个小保姆这么客气，她白天还上班？”

陆妈妈忙纠正他说：“什么小保姆？人家小茹可不是小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