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人悄悄告訴我:知道嗎?你惹禍了,校團委正調查你呢。 我嚇了一跳:啊,調查我什麼? 人家說:你寫的那篇臥談會,有很多人傳抄,被校團委發現了。現在正批資產階級自由化,可能要抓你做反面典型呢。 我的天吶! 我是個膽小的人,又好面子,除了有點不合潮流的想法,在宿舍偶爾發表點奇談怪論,出格的事真的沒幹過,連不交作業這樣的錯誤都沒敢犯過。想不到一篇不經意的小文,竟會給我惹來如此大禍,我可真嚇壞了。 那篇小文起源於新教學樓的牆報。自新教學樓建成開放,我們每天晚上都到那裡自習,比起那些舊教室,這裡的教室更寬敞,燈光更明亮,廁所更乾淨,而且離我們宿舍更近,我們都愛上了這新樓。不久,新樓樓道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塊塊牆報,有些班級包下一塊,班上文學愛好者們寫些小文貼上,自習休息時我會一篇篇地讀,讀多了心裡便有些癢:這樣的小文我也會寫啊。和班上幾個筆桿子一商量,很快達成協議:咱班也包一塊,每人寫一篇,一定會很棒。大家寫的寫,畫的畫,稿子很快湊齊了,我讀了一下,大家文筆都很好,文章多是抒情散文或是懷舊記敘文,我想給我們的牆報添點色彩,決定寫篇與眾不同的諷刺幽默議論文。那天晚上上電教課,早早跑到教室占了好座位,在電教課開始前一氣呵成,寫下這篇小文: 臥談會小議 熄燈了,房間裡被黑暗籠罩着,舍友們一個個陸續上了床。結束了一天緊張的學習,繃緊的弦可以稍微輕鬆一下,疲憊不堪的大腦在尋求放鬆的方式,於是興高采烈者高談闊論,垂頭喪氣者捶床罵娘,白天藏來藏去信封上註明“內詳”的厚厚的來信,這會可以有選擇地公之於眾,光天化日說出來難為情的話,這時可毫無顧忌,一些荒唐透頂的玩笑翻着花樣,使人笑得流淚,什麼張海迪跳着芭蕾舞,或是某姑娘嫁了個革命列士…… 朋友,別迴避,這樣的臥談會,在你的宿舍,我的宿舍,我們幾乎所有大學生宿舍里都發生過,不必羞於承認,這是公開的秘密。如果宿舍里不存在臥談會這個節目,無非原因有三:一,這個宿舍乃天才聖人聚集處,皆是無以倫比的仙人,烏托幫的公民;二,宿舍各舍友情不投,意不合,語言不通;三,也許是個無人居住的空房間。 筆者認為,臥談會有談心座談等一切活動達不到的作用,你要想了解一個人的內心世界,認識一個人的廬山真面目嗎?那麼,請你到他宿舍的臥談會上去聽一聽,就會達到此目的。人呀,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我們既怕黑暗,又怕陽光,我們靈魂深處的某些微妙的思緒,在黑暗裡端出來,總要比在光天化日之下端出來方便,隔着夜幕,大家彼此看不見,嬉笑怒罵可以隨心所欲,即使暴露了內心的秘密,臉紅心跳也不怕被人發覺。怪不得天主教徒懺悔時,神甫總要放下帘子呢。 小文寫成,給自己同學看了,他們大多連連叫好,但也有個同學說:咱學校的人都這么正統,這篇文章有點出格了,咱門自己傳着看看就行了,別貼出來。馬上有同學反對:這麼多文章就數這篇有意思,幹嗎不貼?我猶豫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貼出來,但不屬真名,我順手寫了個筆名:東方朔。 牆報貼出後,果然吸引了不少人,自習中間休息時,我們從牆報前經過,總會看到有素不相識的學生仰着頭一篇篇地讀,還不時看到有人竟伏在牆上一字一句地抄錄我的那篇小文。我心裡暗自得意:瞧瞧,我的文章還挺吸引人啊。 萬萬想不到,這么篇豆腐塊小文,竟會給我引來如此大禍,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女伴中有個朋友是學生幹部,和很多頭頭都很熟,她聽說了馬上挺身而出,為我解圍,告訴校團委頭頭說:那個東方朔是我朋友,你就別追查了,她就是個嘻嘻哈哈沒正經的人,那篇文章就是開個玩笑,她才不懂什麼叫資產階級自由化呢。 人家聽了她的話,半信半疑,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經歷了這麼個事件,我不敢再寫議論文,改成講故事了。 我的大學 1.不許戀愛 我的大學 2.專業之外的歪門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