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百岁”是我们对老人的传统祝福。然而随着科学文明的发展,“百岁”不再是梦,“长命”也不一定是老人最大的愿望了。不论中外,越来越多的老人或准老人更注重的是晚年的生活质量,而不光是寿命的长短。可惜的是,目前的社会养老机制和医学实践并未跟上这样的变化。随着社会老龄化和医学科学的进步,老人群体的赡养和保健花费占的比重越来越大,但老人的生活质量并未随之提高,反而是越来越令人担忧。但是另一方面,“老”与“死”的问题在各种文化中,即使不是禁区也是个闹心的话题,坦诚直率的讨论非常困难。在世界各国讨论健保改革都面临两难境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知怎样对待这个“房间里的大象”。 所以,2014年出版的《面对死亡》(Being Mortal: Medicine and What
Matters in the End by Atul Gawande)引起了广泛关注,被很多报刊列为畅销书。作者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外科医生,同时也关心医学伦理等更为广泛的问题,已经写过三本有关著作。所以虽然这并不是一个新题目,但这本书还是有独到的视角,很值得一读。 不管我们如何重视锻炼养生,人总是要衰老的。虽然每个人晚年的经历体验可能很不一样,但很多人都会经过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别人照顾的阶段。以前,老人都是靠子女和家庭来照料。但现代社会中,这已经是难得的奢侈了。大多数老人都是在老人院(nursing home)走过最后一程。老人院其实是医院的延伸,其关注重点是老人的健康与安全。在这两方面,老人院的确提供了相当好的条件。 然而,老人生活的需求不光是健康与安全。所以很多老人在养老院里并不快乐。首先,养老院实行的是机构型管理,每天起床,梳洗,吃饭都有一定时间。为了不出意外,很多老人的行动也受限制,例如必须使用轮椅。而老人需要保持自主的权利才能幸福。如何给予老人有效的照顾,又让他们继续家庭生活那样的私密和自由,同时又保证一定的效率和成本控制,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另一方面,这件事非常重要。长远来说对老人的生活质量有很大的影响。 对于生活质量影响更大的,是老人对生活意义的掌控。一个人活下去,需要有好的理由,特别是当年老体衰,每天都要克服很多困难和不便的时候。这个理由对于各人不同。有的人是有自己的爱好热忱,有的享受家人与朋友的互动,有的在帮助别人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因为各人的生活意义不同,对于每天活动的需求也不同。而老人院不可能提供个性化的活动条件,而很多时候靠药物来控制老人的情绪问题。至于了解每个老人的心思,为他们设计生活内容来满足他们的精神需求,那更只能是奢望了。所以,在老人院里,“活着”是没有问题的,但“生活”就只能将就了。 老人院是美国整个养老体系的重要一环,受到法律,医学实践,医疗保险等很多机制的约束,要改变非常困难。但也有不少有志者进行创新的不懈努力。例如有人在养老院里引进鹦鹉,狗等宠物让老人照料,结果老人们的精神状态大有改善。也有人试行“家庭化”,“社区化”的养老群体,把老人的精神需要放在比安全和营养更重要的地位,这也受到很多人的欢迎。这些零星的成功故事也证明,在这方面的社会机构有着很大的改善空间。 除了衰老,生活不能自理外,老人还要面对的就是病痛和死亡了。在这方面,传统的医学实践是注重治病和延命。医生会设法让病症减小或消失,即使明知不可能(如很多癌症),也会尽力而为。当病情发展到危及生命时,医生的责任就是尽量挽救,延长病人的存活时间。这些做法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很合理的。即使治疗过程中带来痛苦和经济成本,但病人痊愈后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从长远来看还是值得的。 问题是对于老人来说,生病和死亡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现代医学的发展提供给我们很多干预这个过程的手段。医生使用这些手段,至少能减少我们的无助感,让我们觉得在“与病魔作斗争”。但是,作为老人,对于医学治疗中的短期付出与长期得益的计算显然与年轻人不同。在一定情况下,保持和改善眼前的生活质量会比治好疾病,延长寿命更重要。例如,癌症患者不一定要经受带来很大痛苦的放疗和化疗,而可以选择保守疗法,等癌症恶化后平静离去。也有很多人在生命末期选择不受反复抢救的折腾。这些都是常规医学中难以兼顾的理念。所以,另一个学科:临终关怀(hospice)在最近几十年中接受面越来越广。它追求的不是治愈病症,而是缓解症状和改善绝症病人的生活品质。美国的老人保险(Medicare)规定,如果被医生判定存活期少于六个月,病人可以选择临终关怀而放弃医学治疗。临终关怀通常有护士定期来访并提供家用的护理设备如轮椅,病床等。护士会提供和管理缓解症状的药物如止痛剂等,也会帮助处理各种突发的身体状况。虽然大多数人还是难以接受“放弃治疗等死”的观念,但事实已经证明,临终关怀可以显著改善很多病人的生活品质,甚至延长病人的寿命。
怎样对待老与死?(下) http://blog.creaders.net/u/1030/201510/236034.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