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你的小师弟?”,先生开着车,扬了扬头,示意我注意旅馆门口站立的那个人。 “怎么会呢,那人是个老头,你也太夸张了吧”, 我嗔怪道,觉得他的问题很荒唐。 虽然十几年不见了,小师弟也应该才四十多岁,而旅馆门口的那位先生白头发,白胡须,背部有些弯曲,像个老人。 小师弟是个德国人,和我在一个研究室里工作了几年,他是导师的关门弟子,我们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当年我们的实验台是紧挨着的,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一块儿做实验。小师弟有一辆大得像船一样的碰特亚克车(Pontiac),我和组里的其他人常搭乘他的“船”一起外出吃饭或者去其它活动。 两月前小师弟就通知我他在万圣节那天要到旧金山来参加一个会议,约我见面。 小师弟住在旧金山最繁华的地带 Union Square 的 Western San Francisco,我和我先生开车去接他。那里停车不方便,先生让我下车到旅馆门口去找他,他开着车在附近绕圈子。 我径直朝旅馆门口走去,走近那位“白胡子老头”时,差点儿要不相信我的眼睛了,他居然就是小师弟。小师弟也一下子看见了我,我们同时大叫起来,呼着对方的名字,然后是大大的哈格。 先生开着车,在路的另一边远远地对我们挥着手,我们赶紧过了街,上了车,直奔金门大桥。一路上我和小师弟兴奋地交换彼此的情况和我们熟悉的朋友的情况。 到了金门大桥,不能停车,先生把车开到下面的停车场,我们走路上桥。天蓝得来没有一丝云彩,朱红色的金门桥配上蓝色的天和蓝色的水,如画卷般的美丽,小师弟的运气真不错,遇上了好天气。在桥上逗留拍照后便去世博会旧址(Panama–Pacific International Exposition),此处是1915年世界博览会在旧金山举行时留下的建筑,因是欧洲风格,先生称为“伪欧洲” (fake Europe),小师弟去了后感叹道:这样的建筑在欧洲也不是太多了。 (picture from internet) “伪欧洲”旁有个小的咖啡店,里面出售咖啡和小点心,我们买了Scone,要了水,坐在店外的椅子上下来歇息聊天。不远处是海湾,看得见只只帆船。先生一遍又一遍地向小师弟谈起明年这里会是美洲杯(American Cup)的快艇比赛地点,言语之中颇为旧金山骄傲,然后他们又聊起了德国的时政,这党那党的,我插不上嘴,静静地听男人们聊政治。 不经意地,小师弟谈及两年前他差点儿被裁员,最后被保住了,所以现在还不错。太太为了照顾两个孩子,主动放弃了工作,领取了公司自愿被裁员的优惠。小师弟兴冲冲地从Iphone里翻出两个孩子的照片。照片中两孩子一起唱卡拉OK,一起开拖拉机,一起作怪相,好幸福的模样。再看看小师弟,当年我们实验室里最年轻的小弟弟,当时才30出头,如今也不过40多岁,头发已经全白了,虽然面容,神态与14年前无异,动作形态都似老人了,让我感叹不已。我先生应该比他年长很多,但他们俩坐在一块儿明显看出我先生比他年轻多了,这仅仅是一位白种人和黄种人的差别吗?我不知道。 再聊下去,知道小师弟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本来他不想回欧洲,依我们导师的名声,他应该可以在美国留下,结果导师匆忙退休关门,急切之间他没有能够延续签证,只得回到欧洲。回去后生活上不习惯,工作也不理想,后来换了两次工作才到现在的公司,终于娶妻生子,其间父母双亡,又经历裁员风暴,大概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折腾在面相上留下了印记。 晚餐是在中国城吃的中国饭,是小师弟提议的。之后我们告别。小师弟说,希望我们下一次相聚不要再等14年。我说,"下一次见面不知我们会成什么样子了”,“肯定会更老”,小师弟以他惯有的德国式幽默回答我,紧接着是一串哈哈。。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先生对我说:昨天你那小师弟谈得最多的也是裁员,看来凡人关心的事都一样。“是啊,谁让咱们是凡人呢”,我答到。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脑子里总是飘动着小师弟的那一头白发,很难把他和当初的那位经常打着哈哈,说着德国式幽默话语的小伙子联系起来,不由得郁闷不已。 ------------------------------------------------- 近两年来目睹了几位同龄人离世,自己都觉得笔开始沉重起来。生命的衰老是很无奈的过程,咱俗人一个,总会为此感叹,这篇零碎的纪录即是心情写照。 (写于2012年11月,谢谢来访,评论已关闭)。) 新近/相关博文: 茶--故乡--我--父亲 在春光里老去(诗, 图) 大美SEDONA (组图) 聚散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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