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过模特儿的女秘书

娅离开公司好一阵了。几天前收到她通过领英寄给我的邮件，祝贺我进公司N年。读着她温柔亲切的文字，如见其人，才意识到她居然已经离开公司四年半了，不敢相信！她退休时公司搞了个庆祝爬梯，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气氛最热烈，礼物最多的，皆因她的人缘太好。

还记得她刚来公司时的情形。在她之前，我们部门的秘书都是年轻女子，每天嘻嘻哈哈，互相晒着新购的鞋子，拼比着谁更时尚，花红柳绿，年轻得让人羡慕。

待到娅一露脸，我狠狠吃了一惊，新秘书一反我们这里的老规矩，可不年轻了，跟以前的秘书相比，可以说是个“老太太”，一个衣着非常讲究，但样式比较老旧的老太太。

“老太太”来了不久，就让我刮目相看。在她之前，那些年轻秘书从来不管我们出差旅行的具体事宜，一般是回来后，自己把出差的发票整理好，再交给秘书去报销。娅来了后，我们出差之前，她会把所有的东西打印出来，整理得漂漂亮亮的，还加上个空白信封，让我们用来装发票，感觉特别暖心。

出差回来后，我照例把发票整理好给她，她双眼望着我，认真地说谢谢，然后告诉我，以后直接把发票给她就行了，不用花时间整理。

之后很多小事我都会向她求助，能明显感到她和前几任秘书不同，她给人的感觉是诚心要帮忙，而不仅仅是公事公办，履行职责。

娅对人热情，无论于公于私，能帮忙的都尽量帮忙，既有母亲的慈祥，又有小女人的娇嗔，跟她交往总是如沐春风，来了没有多久就得到同事们的喜爱。一个总是带着笑容，善解人意的女人，谁不喜欢呢？公司里甚至有同事评价说她太 nice, 几乎好得来不像真实的人了。没错，现在真实的社会里很难找到这样的人。或许是她保留了旧时代的传统？ 老一代的女秘书都那样?

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是感性的，这个特质在娅身上是大大地放大了。她在公司的最初几年，母亲还健在，我们常常听见她打电话给她的老母亲。按理说，人们一般都不喜欢在办公室区域听到别人大声说话，娅给她母亲请安时声音满大的，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但谁也没有对此有意见。如此温柔甜美，作小棉袄状的请安电话，即使声音过大，只要心存善念的人都不会介意的。慢慢地，她在我的心中，早已经从“老太太”转换成了小女人。一个人老不老真还是性格决定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娅了解得越来越多了。有一段时间，我们都迷上了电视剧《失落》，得空时总喜欢凑一块儿聊剧情。娅索性在公司里组建了一个《失落》粉丝俱乐部，利用午餐时间一起讨论剧情。这样的玩儿，她也认真对待，午餐的食物是她精心准备的，餐会布置得温馨有味有格调。之后安排我们合影，印出剧照，弄得像模像样的。如今回想起来充满温暖。

后来知道了更多她私人的事，当然不算什么隐私，更觉得她是个非常不一般的女子。娅早年是个模特儿，她给我看了年轻时候的照片，裙装，带着上世纪60年代人的质朴，身材和气质都很棒。

娅结婚后生了六个孩子，都才华出众。一个儿子是演员，曾经参加某个电视剧的演出。演出期间，这位妈妈作为亲友团在公司里广为宣传。另一个女儿是作家，写小说的。还有个儿子是律师。当我问起这些孩子的才能是不是她的遗传，她断然否认，说他们只是继承了父亲的才艺基因。按照她的说法，孩子们的父亲惊才绝艳，无所不能(He is everything)，可惜患病早逝，这些孩子都是她一人拉扯大的，如今已经都成了家，娅已经有了十几个孙辈孩子。每到孙辈的生日和圣诞节，她这个祖母总要给孩子们送礼物，这么多的孩子，一笔不小的开支呢，所以她一直工作赚钱，直到近70岁才决定退休。

她的现任丈夫是一位华人，有自己的公司，她曾给他当过秘书。至于怎么由秘书发展成了罗曼蒂克的关系，我就没有问过她了。他们很恩爱，老公常来公司探访她，遇上特殊纪念日还送花，老公也常常陪她坐她最喜欢的邮轮。听她的邻居告诉我说，娅的丈夫在家可勤快啦，出来倒垃圾的都是他，娅就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老公开心就行了。

在美国，见识了很多美国女子，大多非常强势，像这样温柔的女子真不多。娅离开公司之前跟大家发了一封公开信，写得文采斐然，情感充沛，我当即就存了下来，现在找了好一阵，居然没有找到。唉，这个吃快餐的社会，留不住值得留的东西，即使是我存心留，也有人力不逮的时候，很是遗憾。暂时写下这段小文，尽我的绵力保存那些美好人事的回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