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博拉(Ebola)病毒的挑战
2014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在西非爆发的恐怖传染病埃博拉(Ebola)。这是一种由埃博拉病毒感染后引起的致命疾病,在这以前,知道埃博拉的大多是医学界的和生物界的研究人员。
这次爆发始于2013年12月,在西非几内亚的一个小村庄里,最初发生在一个小男孩身上,症状表现为发烧,呕吐,拉黑色大便。这类病症在当地很常见,当地人由于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常常会死于不明不白的疾病,没有人意识到它会引起那么大一场灾难。小男孩几天后就死了,接着他的姐姐,妈妈,祖母也相继染病身亡。疾病迅速扩散到几内亚南部,三个月以后,埃博纳这个词才经网络疯传到全世界。糟糕的是在疾病刚开始时,几内亚的公共卫生的权威不在那个小村里,否则在第一例男孩发病时就可以及早得到诊断,找出患病原因,控制病情,不让埃博拉传播。
2014年的这次爆发当然不是第一次关于埃博拉的报道,但却是历史上最大,最糟糕的一次,涉及多个国家。最多病患的三个国家是几内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见下图)。到目前为止,有近二万八千人受嫌被感染,其中确认了的埃博拉患者约有一万五千人,死亡人数达一万一千多。
历史上记载的第一次埃博拉爆发是1976年,在苏丹和扎伊尔。埃博拉感染的症状是发烧,呕吐,体内外出血。器官衰竭,导致死亡,死亡率极高。疾病的传染方式是接触传染,靠体液,血液接触传染,不是空气传染。现在2014年爆发被控制住了,但并不等于病毒被灭绝了,只是躲起来了,问题是躲到哪儿去了呢?
埃博拉挑战之一,找不到病毒寄生的宿主
埃博拉是由于埃博拉病毒感染而发生的。病毒本身不是一种完整的生命体,不能单独存在与复制,必须要有一种生物体(称为宿主)给它提供赖以生存的环境,比如营养和生物上的保护,也就是说病毒必须寄宿于动物,或者植物,菌类,等等。在发现了埃博拉病毒39年后,一个困扰医学界的大问题就是至今没能找到让埃博拉病毒寄宿的生物。人们不解的是当这个病毒没有传染人的时候,它究竟藏在哪儿?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如果知道埃博拉病毒寄生于那种生物体上,就可以更好地控制将来的疫情,防止疾病爆发。
1976年埃博拉第一次爆发之后,这个病似乎就完全消失了,之后的17年内没有任何人死于这个病。埃博拉病毒非常邪恶,是爆发式的感染,被它感染上了的结果一般都是阎王召唤,迅速死亡,不可能悄悄藏匿在人体中,显然它的宿主不是人类,而是一种从动物传染到人身上的病毒。作为这个病毒的宿主,应该能够让病毒长期生存而又无症状。换句话说,这个病毒需要一个对它容忍度很高的生物,这种生物体能带着病毒长期存活。
查看了历次埃博拉爆发的案例后,医学研究者们注意到了每次埃博拉爆发都源于最初的一个人。那个最初被感染的人多为猎人,可能接触了带有病毒的动物,甚至有可能吃了带有病毒的动物的肉(这在非洲很普遍),然后迅速地把病毒传染给其他人。基本上可以肯定的是埃博拉病毒的宿主不是蚊子,也不是黑猩猩/大猩猩,因为大量的大猩猩死亡的时间和区域与埃博拉在人类流行的时候相同,猩猩们一旦被这个病毒传染也只能是爆发死亡,不能作为活的载体。
蝙蝠是最受怀疑的宿主。早期的工作发现埃博拉的近亲,另外一个致命的病毒Marbury病毒似乎与蝙蝠栖居的洞穴有关。1995年埃博拉爆发后,一组科学家收集了蝙蝠和其他生物包括昆虫的血液样品与组织样品,试图从这些样品里寻找埃博拉病毒,结果没有找到。于是他们又采取另外一个办法,把从埃博拉患者身上得到的病毒注射到24种植物和19种动物身上,看能否成活,这些动物包括蜘蛛,鸟类,老鼠,蝙蝠等,最后发现在一只蜘蛛上病毒有存活的迹象,而在蝙蝠上病毒存活了12天,提供了蝙蝠作为宿主的可能性。
2001年到2003年之间,又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埃博拉爆发。其间另一支法国的研究团队收集了上千个动物样本,包括679种蝙蝠。他们在其中的16种蝙蝠里发现了埃博拉抗体,在另外13个果蝠(蝙蝠的一个种类)里发现了极小的埃博拉核糖核酸片段(RNA fragment),提供了蝙蝠作为宿主的可能性,但他们还是没能从这些蝙蝠样品里发现最重要的证据:埃博拉病毒。2005年,他们的这个研究结果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导致读者过分解读这个结果(“自然”杂志的巨大影响力),之后不少文章/媒体都引用这个结果作为埃博拉病毒的宿主是果蝠的证明。事实上这个结论是不严谨的。
最近这次2014年埃博拉大爆发时,一支很有经验的德国科研团队在第一时间带着大量装备经象牙海岸赶到南几内亚。与当地政府和住民了解后,发现没有任何大猩猩和其他大型哺乳动物死亡的迹象,但却听到了有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在最早发生疾病的那个小村庄曾有一颗蝙蝠聚居的空心树,埃博拉爆发的几周之前,当地人为了从那颗空心树上收取蜂蜜,把树焚烧了,焚烧之时树上的蝙蝠如雨落下(很恐怖吧)。那个最早患病死去的小男孩据说曾在那颗有蝙蝠聚居的空心树下玩耍过,甚至有可能吃过烤熟的蝙蝠肉。得到这个信息后,这个科研团队找到了这颗空心树并在树周围的土壤里取样分析,确认了蝙蝠的种类是Angolan free-tailed bats。
接下来这个团队的研究人员在象牙海岸找到了一处有大量Angolan free-tailed bats蝙蝠的村庄,并找到了屋顶下有蝙蝠聚居的房屋。他们在房屋里安装了蝙蝠陷阱,活捉蝙蝠。这个装置效果极好,安装后的第一个黄昏,当蝙蝠飞回那屋时,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后,几十只蝙蝠被捉。科研人员给这些蝙蝠安装了跟踪的芯片,从小小的蝙蝠血管里抽取血液样品后再把蝙蝠放生,其中有小部分蝙蝠被杀掉,肢解,得到组织器官的样品。如果血液样品里发现有病毒,蝙蝠的组织样品就会被用来提取埃博拉病毒。结果呢,象牙海岸得到的这些蝙蝠样品统统都没有发现病毒。“革命尚未成功”,谜团依然还是谜团,寻找病毒的研究还得继续下去。
为什么始终没有能够能从野外的生物里分离出埃博拉病毒呢?研究者提到了三个可能的原因:
1)病毒量很低。只有在爆发的患者里才有高浓度的病毒。
2)在同类动物里只有极少个体才载有病毒,要找出带有病毒的个体无异于大海捞针。
3)增加研究难度的是研究本身太昂贵了。长时间不间断的研究不太可能,因为必须在偏远的地方建立设施,可行的办法只能是短期研究,在疾病爆发之时。这个要求很难达到,所以埃博拉的研究很困难,往往错过了很短的疾病爆发期。
挑战之二:临床试验的难处
最近这次埃博拉爆发已经被控制住了,对人类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好事也孕育了不好的一面,所谓“祸兮福所伏”,正在做埃博拉临床试验的国际团队麻烦了,药物开发变得困难。无论任何药物,最终得在人体上试验后成功了才算真正的成功,在动物身上试验成功的药物不能保证在人体上的成功。在病人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临床试验开始竞争病人。一个问题是先已经开始试验的,但成功性不够大的药物该不该让位于后来出现的,但更有希望成功的药物?
从猴子身上试验的结果发现两种最有希望的新药是抗体鸡尾酒(antibody cocktail)和核糖核酸片段干扰(small RNA interference),这两种药在2014年疾病爆发时还没有足够的量做临床试验,于是只得用成功性低一点的抗病毒药作临床试验。现在这两种新药有了足够的量,临床试验可以大量进行了,但病人死的死,痊愈的痊愈,疾病被控制住了,新病人已没有多少,那些已经用过药的旧病人需不需要停止原来的试验,改用新药?
新药的研发团队当然希望利用所有的患者测试新药,但也有不少人认为,已经开始了旧药试验的病人,如果用新药会破坏已经开始的实验。放弃已经开始了的实验,其结果就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结论,哪怕是负结果,也是一个重要的信息,至少下次再爆发时不会又在用同样的药来做实验。
多种其他挑战
1)诊断延迟。在2014年的爆发之前,有多次爆发,每次平均需要两个月来确证是埃博拉爆发,而消息宣布之后,平均需要三周时间获得国际上的回应,如此延迟,对于疾病控制十分不利。
2)病毒沿路扩散,医院没有准备,资金不够等等,这些就不是这篇文章能够涉及的了。
参考文章:
A History of Ebola in 24 Outbreaks
As Ebola wanes, trials jockey for patients
Seeking the Source of Ebola
Ebola: an opportunity for a clinical tri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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