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谈电影《白宫管家》（The Butler）

对于电影，我历来比较挑剔，近年来，这个习惯更是有增无减，不少片子只看前面10分钟就拔腿离去。我的电影“黑名单”上包括凶杀的，阴谋悬疑，太黑暗的，等等，凡此种种，坚决不碰，这样剩下的电影就不多了。常看的是科幻片，喜剧片，儿童片。这类的电影往往只是娱乐效果，看后很快就忘记了。

最近看了部2013年出的反映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历史故事片《白宫管家》（The Butler），让我触动不小，看后一直沉浸于电影画面里，男主人公那张毫无表情，双目拉搭的脸总在我眼前晃悠。 《白宫管家》讲述的是一位在白宫里服务了七位美国总统的黑人管家塞舌尔·根尼斯（Cecil Gaines）的故事。故事开始于1926年，在美国南方佐治亚州的棉花种植场里，满身戾气的白人农场主把一位混血黑人妇女吆喝到棉花地旁的小屋里，接着传来这女人的惨叫声，女人的黑人丈夫略露不满，就立刻被农场主用枪击毙了，亲眼目睹这幕惨剧的除了地里干活的黑人，还有受害者七岁的儿子塞舌尔。

或许是出于恻隐之心，这之后农场主的祖母把七岁的塞舌尔安排到家里干活，把他训练成了家仆。1937年，塞舌尔18岁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种植场和他那被强暴后再也不说话的母亲。几经周折，落脚华府，最后在1957年进入了白宫，作了服务人员。这以后他一直待在白宫，做到了管家的位置，服务了七位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肯尼迪，约翰逊，尼克松，福特，卡特，里根。最后，在他人生的晚年，亲眼见到了第一位黑人总统奥巴马入主白宫。

这部电影是根据2008年华盛顿邮报上的一篇文章：“A Butler Well Served by This Election” 改编而来的。 在真实的故事里，确实有一位叫做尤金·艾伦（Eugene Allen）的黑人是白宫管家，他经历了杜鲁门等八任美国总统，最后亲见奥巴马当选，是一位历史见证人。

《白宫管家》是著名电影制片人 Laura Ziskin 的最后一部片子。Laura Ziskin 曾制作《麻雀变凤凰（Pretty Woman）》，《蜘蛛侠（Spider-Man)》系列片等多部著名电影，于2011年逝世。导演 Lee Daniels是一位集演员，制片，导演一身的多料人才。演员阵容也颇为强大，用了好些影视明星和歌星。这部影片在手法上有点像阿甘正传，以一个人的人生折射出美国历史，着重点在于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历史。故事开始时距离林肯总统解放黑奴已经有五六十年了，但由于得到自由后的黑人没有赖以谋生的资源，经济上十分贫穷，依然得受白人雇用，没有地位。尤其是在美国南方，由于1890年后的种族隔离政策，黑人的实际境况并没有改善多少，才会有电影开始时那黑暗的一幕。

这是一部比较沉重的片子，正如我前面谈到的，影片里男主人公最让人不能忘却的是他那张木无表情的脸。扮演男主角是79届奥斯卡影帝，非裔演员福里斯特·惠特克尔（Forest Whitaker），他的表演极为精到，很投入，细微之至。在经历了幼年的惨景后，男主人公塞舌尔知道若要免于他父亲那样被惨杀的命运，必须把自己包裹起来，不露形色。他的黑人师傅也告诉他黑人应该有两幅面孔，此后为了自保，塞舌尔始终像戴着面具一样。凭着这样的处事方法，他成功地进入了白宫。影片刻画了白宫里黑人服务人员的生活，他们的生存之道是在总统跟前要像不存在似的，什么也听不见，不能出声。偶尔，剧中的总统似乎想和塞舌尔说话，塞舌尔几乎从不正面回答，总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这一点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对于这样的情节，不禁让人好奇在白宫里这种应对方式是职业要求还是跟单纯种族歧视有关？或许这也应该是职业要求吧？我想即使是白人侍者/管家，恐怕也不允许在总统和各位大佬商谈国事时发出声响。

电影里除了塞舌尔在白宫的主线外，还交织了另一条重要的支线，就是他儿子的人生，从旁展现了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史实。塞舌尔和夫人格萝瑞亚（Gloria）生养了两个孩子，大儿子具有理想主义色彩，年轻气盛，投入了反对种族隔离的运动中。参与了一系列活动，最初是静坐，后来参与马丁路德金博士等人在南部种族隔离极严重的伯明翰组织的示威游行，1963年的华府反总族隔离大游行，经历了马丁路德金被暗杀，肯尼迪总统被暗杀，三K党的暴行，黑豹党运动以及黑人的大规模城市骚动等等。小儿子参加了越战，阵亡。塞舌尔由最初的坚决反对大儿子参与民权运动到最后自己也参与支持。影片把父子之间的矛盾和感情纠葛描绘得很出色。由于涉及的历史事件很多，内容压缩得很厉害，镜头变换很快，对那段历史不太了解的观众或许会觉得很晕。

剧中另一重要角色是塞舌尔的妻子格萝瑞亚,由著名的脱口秀演员欧普拉扮演。个人觉得她演得不错，把握了这个角色的性格。格萝瑞亚作为白宫服务人员的妻子长期忍受孤寂（因为丈夫工作时间长，在家的时间不多），对丈夫充满了抱怨，以至于酗酒，但并没有失去对丈夫深切的爱，依然以丈夫为骄傲，所以能抵挡外遇的诱惑。在他们的大儿子以轻蔑的口气评论塞舌尔的职业时，她一怒之下打儿子一记耳光。这些细节，在真实版的白宫管家艾伦的身上能看见痕迹。真实生活中艾伦的妻子也以他的职业为骄傲。

网上关于欧普拉在剧中表演除了正面的，也有好些负面的评论，主要是觉得她戏分过重，抢了太多的镜头，以至于要与主角塞舌尔平分秋色了。对此我倒没有觉得不好，一个故事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讲，只要好听，抓得住人就行。还有的观众觉得欧普拉的表演没有脱离她的脱口秀风格，在影片里给人的感觉还是欧普拉，而不是格萝瑞亚。我因为很少看欧普拉秀，没有那样的感觉。影片结尾里安排了格萝瑞亚骤死的情节，看片时候觉得是画蛇添足，过后回味起来，倒有些暖意。死亡的情节给人以暖意，有些奇怪。

对这部片子网上也有不少批评，有些人认为这是政治宣传片，夸大了黑人所受的歧视，有人也质询历史描写的真实性。比如电影里完全没有提及罗莎帕克。还有的批评是针对这部片子与真实的尤金·艾伦的故事而来的。真实版的故事里艾伦只有一个儿子，没有死于越战，于是有的观众对电影里的处理很不以为然，以为这违反了真实性。其实电影作这些改写是为了让故事更有戏剧效果，应该是可以的，毕竟这是故事片，不是个人生平的记录片或者历史资料片。虽然历史背景必须尽量遵从真实，故事情节应该允许一部分虚拟。

有不少观众，包括里根总统的儿子，对电影中关于里根总统的描写极不满意（个人倒是喜欢电影中的里根和简方达扮演的南希）。电影里把里根描绘成在种族问题上自相矛盾的人。一方面里根总统夫妇是所有总统中最善待塞舌尔的，提拔了他，还邀请塞舌尔夫妇作为嘉宾参加了白宫的宴会。另一方面，里根总统不支持南非黑人运动，不支持80年代对南非进行制裁。对此描写，里根总统的儿子迈克尔里根（Michael Reagan)高调抗议，他的解释是里根不支持制裁南非与种族问题无关，而是冷战的地理政治的需要。影片中的塞舌尔因此而愤然辞职，离开了白宫，加入到了抗议的人群中。这个从小目睹黑人受压，一辈子小心翼翼，从不反抗政府的人，在他的晚年来了个大转身。

这部电影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们以为是很久以前的种族隔离的历史，其实距今并不遥远。说到历史，人们总会觉得是很久远的事。看了这部电影后就会强烈地意识到在并不久远的过去，美国有如此不光彩的一面。黑人不能和白人坐在一块儿吃饭，不能用白人的厕所，不能。。。。民权运动确实存在过。电影里主人公活到当今，亲身经历所有的变迁，让我们在感叹美国社会的进步的同时，也清楚意识到从废除种族隔离到如今也就不过是几十年，一个人短短一生的时间，那么如果在今天的社会里还见到了种族歧视的痕迹，应该是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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