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同学聚会

父母昨天有大学同学聚会，老爹很开心。

昨晚和他们例行视频时，是中国的早晨，母亲对我眨眨眼，笑言道父亲已经收拾打扮好了，坐在沙发上等待妹妹来开车接他们去。晚年的父亲常有人夸他帅，还被人评价为像周恩来。听多了表扬，老爹变得比年轻时更注重仪表，常被我们家里几位女生偷笑。这次大病后我带他去装上了新假牙，他最近又染了发，看上去容光焕发。

聚会是七人的，都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们这个班级毕业后留在成都的虽然不少，早年各自忙工作生活，凑在一起的时候却并不多。退休后他们同学开始了每年一次的聚会。这些年陆陆续续走了些同学，还有的同学因自己或者家人身体欠佳，无法外出，聚会就不那么规律了。

今年四月父亲摔跤伤了尾椎骨，引发肺部感染，心房震颤等等问题，相当危险，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出院后，又在养老中心养护治疗了两个多月才回家。现在他虽然还很虚弱，总算又可以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了。

父母的大学同学一直念叨着想来看望他，可他们年纪也大了，出门不易，加之父母住的地方在成都郊区，比较偏远，从市里来一趟又是公交又是地铁的，太难为这些高龄老人了。其中一位父亲的好友才安装了心脏起搏器，也是大病初愈，出门不易。

一周前他们又提起看望父亲的事，母亲担心他们搭乘地铁来我家不安全，建议找个大家方便的餐馆喝茶吃饭，老同学们欣然同意。

看见父亲特别期待的样子，我赶紧关了视频，不和他们多聊了。父亲是个喜欢与人交往的人，年到古稀，更是珍视每次和老朋友和学生们见面的机会。这样的日子是他的节日。

今天一整天上班时我老挂念他们的聚会，想知道他们玩得开心吗？吃得满意吗？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朋友告诉我的一段伤感的故事。

     朋友的父亲退休后每年都要参加一次大学同学聚会。这是个有几十人的班级，毕业后大多数人都在同一城市任职，大家都发展得很好，互相之间也情感深厚。

     春来秋去，不知不觉他们都到了古稀之年，八十好几奔九十，聚会变得越来越小，参加的人越来越少。

     这年又到了聚会的时候，早年几十人的聚会，这次只有六个同学到会。这六位中只有一位是自己柱着棍子去的，其余五位都是家里人或者保姆陪同着，颤颤巍巍去的。

     在这天的聚会上他们聊了些什么，气氛如何，朋友没有讲，唯一告诉我的是，他们六人做出了一个悲壮的重大决议：“这是最后一次聚会，以后不聚了”。这当然是因为年龄和身体的缘故.。

     以后的事，可想而知，同学的父亲已仙逝多年了。尽管都知道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当想起这故事，我心里还是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充满了无可名状的悲哀。
 
今晚视频时，见面就问母亲他们昨天的聚会如何。母亲还没来得及多说，不常和我视频的老爹就来抢着说话了，一脸喜气。父亲特别强调的是，在文革里，他们同学中没有人参与整人害人，他为此特别骄傲。文革真是他们的噩梦，每有聚会，这话题就是绕不过。建国后历次的政治运动给他们那辈人的心理上打下了很深的阴影。

聚会当然是开心的，不在于吃了什么，他们也吃不了多少，要的就是在一起说说话。七个老人家加上我妹妹，一共才花了280元，也太简单了。这些老人都不容易，有一位的丈夫长期患病住在养老院，儿子又是痴呆，另一位的丈夫也是老年痴呆，进了养老院，其他几位有刚出院不久的，也有独自生活的，这样的聚会以前或许很平常，到了他们现在的年龄，就不只是我父亲的节日了，也是他们大家的节日。

替他们高兴之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衷心祝福他们还有很多次这样的聚会，而不是最后一次。

 
------记于2019年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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