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嘉西的故事--婚姻如鞋
嘉西终于离开旧金山回到了她喜爱的西雅图。临行之前,我们再一次去饮广式早茶,然后互道珍重。在人口流动频繁的美国居住了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朋友之间的聚散离合,也学会了不再为此伤感,但这次嘉西的离开,却让我从心底里涌出一份不舍之情。我和嘉西相识于很多年前,我们同年同校毕业后同时进入一个研究室工作。奇怪的是我和她几乎是一见如故,更奇妙的是第一天见面了后,晚上做梦时居然喊出了她的名字,醒来后自己都惊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梦见一个刚认识的人,真不知是何时结下的缘分。之后我们果然成了很好的朋友。在同一个研究室朝夕相处了几年后,我们又先后来到旧金山湾区,进入了生物技术公司。巧的是我们二人就职的公司相距很近,于是我们又常常相约共进午餐,以分享生活和工作中的喜怒哀乐。日子就这样在不经意中流走,转眼之间竟是离别之时了。
嘉西是那种让人见过一面后就极难忘却的人。高高的个儿. 大大的眼睛, 端正而又富有活力的面庞. 像大多数美国人一样, 身上有好几种不同的血统. 也不知她的个性来自于哪一种血统, 非常特殊, 真还没办法用简单的词来形容. 第一个词应该是"热情如火". 因为与她交往时, 总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透出的热度. 她性格幽默风趣,极富感染力,什么时候往人堆里一站都是中心,所以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堆朋友。她最初给我的深刻印象是她对食物的喜好。相识后不久,她就要我教她做地道的川菜, 因为烹调是她最大的业余爱好。照她看来,大多数的美国人品味太差,居然会认为麦当劳是美食,简直是美国人的耻辱。所以她拼命地学各种菜式, 除了西餐外,她烧得一手很好的印度菜和泰国菜,我品尝过的最好的印度菜是她烧的。和其它美国女孩一样,嘉西也很喜欢饮酒,兴致来了时候,会和其它一些同事一块儿去泡酒吧,不醉不归。有一次她和组里另一女孩居然在酒吧关门之后一家一家的去泡另外的酒吧,直到快天亮才相扶着摇摇晃晃地回家。这样做后果当然很严重,回家后在床上躺了两天。
除了会吃善饮,嘉西工作起来也很拼命,搞科学研究是她的激情所在。如果说我选择作科学更多的是出于理性思考的结果,而她选择学科学却是出于发自内心的对科学的热爱,任何时候只要一谈起与课题有关的话题时,她立即变得眉飞色舞,兴致盎然,在电话上长时间地与人讨论科学问题更是家常便饭。和组里其它人相比,她阅读的文献量极大,知识面非常宽,大家有问题都爱找她咨询。嘉西的一句名言是:"若要在数据和与男朋友约会之间作一选择,当然是数据更重要"。不过说完此话之后她也自嘲道:"有这种生活态度的人太可怜了,真值得人同情"。到底有没有过为了数据而不去约会的事我不清楚,但什么叫废寝忘食,我算是见识了。对于我们这些搞实验科学的人来说,在实验室里干到半夜是常有之事,但忘记吃饭就实在是太少见了。好几次嘉西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她头一天太忙,忘记了吃饭,见我一脸的惊讶,便马上解释说:"没关系,已服用了维他命",这点我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的。我自己再怎么忙碌,也不可能忘记吃饭,因为肚里一旦饥肠辘辘会提醒大脑。 真的是只有做到痴迷的人才会这样。
嘉西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她有一个蓝领的丈夫,狄克。让许多人不解的是,以嘉西才貌怎么会找上那么奇怪的丈夫。组里其他的女同事就曾经压低着嗓门,挤眉弄眼地对我说: "She can do better than that ", 意思是说她可以找到条件更好的丈夫。狄克连大学学历都没有,以装修房屋和木匠工作为职业。他们夫妇是自小就相识的朋友,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虽是如此,他们的罗漫史却是嘉西念大学时开始的。据说有一次在朋友家里,在大学念书的嘉西与她小时候就认识的狄克不期而遇,这时狄克已长成了面貌英俊,个头高大的小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狄克居然四手四脚地爬上了光溜溜的棕榈树,顿时让嘉西觉得他酷毖了, 于是芳心大动, 成就了这段姻缘。此后嘉西一直往上念书,她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一阵, 又去读博士学位,而狄克却始终只是个工人。他们俩的差别非常大,这种差别,谁都能一眼看出。西方文化里,婚姻最讲究的是俩人的匹配性 (compatibility), 他们俩可是怎么看怎么不相配。 嘉西聪明漂亮,生活品味极高,喜欢美食美酒,音乐芭蕾,还会讲一口流利的法语,而狄克却是典型工人阶级,喜欢过廉价的生活,唯一的嗜好就是出海打鱼。狄克手很巧,什么都能修,由于常干粗活,一身常是脏兮兮的, 沾满了泥土和油。跟她们夫妇在一起,常把我们逗得不行。比如一起在餐馆吃饭时,狄克会做出些一般人认为的没教养的举动,他会亮开嗓门,在饭馆里高声说话,并把骨头之类的东西乱放。每每在这种时候,嘉西就很不好意思地哄他。一边柔柔地提醒他道:“Honey, 这东西不该放这儿”,一边替他把乱放的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不过狄克虽然文化不高, 却有很强的赚钱意识,据说他六岁就开始买股票投资了。听说我儿子读大学了,狄克很不解, 告诉我们应该让儿子出去挣钱而不是读书, 让我无言以对, 只好一笑置之。
当然他们夫妇也有不少相投之处。都喜欢交友,喜欢烹饪,热爱大自然。西雅图靠山面海,是自然爱好者的洞天福地,一有空,他们就去登山露营。狄克捕鱼手段十分高强,每年蟹肥之时都要在他家举办一次很大的海鲜聚餐会。每到这天狄克一早就驾木船出海,捕来很多的新鲜螃蟹和鱼。这些活物用桶装着,泡在海水里用面粉喂养几个小时, 待肠胃清理干净了再下锅。当煮熟了的红红的螃蟹和烤好了的热气腾腾的鱼端上桌时,往往已是黄昏时分,这时,忙碌了一整天的狄克才得空坐在壁炉旁,就着啤酒开始给大家讲一个又一个的与捕鱼有关的故事。最让我听得目瞪口呆的一个故事是有一次他们钓到了一条大鱼,这条大鱼并没有直接咬钩,咬钩的是一条小鱼,大鱼贪嘴,咬住了这条小鱼,居然在小鱼被钓了上来后也舍不得放弃,还死死地咬住小鱼,于是大鱼也跟着被拖了上来。如此贪小利而丢命,真不愧为鱼(愚)中之冠。印象很深的是,每当狄克讲这些故事的时候,平时那个神采飞扬,讲话滔滔不绝的嘉西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靠着狄克,听他大着嗓门胡侃,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让人咂咂称奇。看着他们这样,总让我生出几分感动,不得不相信人的姻缘真的像是前世注定。我猜想他们二人各方面相差那么大,还能如此相爱,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生性简单而又善良的狄克能让嘉西从紧张的工作中放松下来。嘉西的性格起落较大,对科学研究又如此投入,如果她的丈夫也有一份压力大的工作,俩人相处可能会是一个问题。可见对于婚姻,这世上真没有统一的模型,自己觉得合适就是最好的,外人怎么看都不相干,要不然怎么会有婚姻如鞋的说法。
作为知识女性,嘉西也有她的苦恼,那就是事业与家庭孰轻孰重。同中国妇女一样,女人在事业上追求太多,会在生活上有所失。嘉西很喜欢孩子,多年来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间生养小孩,故而常常愤愤不平地对我说这世界上的事情真不公平。与我们的男同事相比,他们可以既有事业,也有家庭,但女性却必须有所舍弃。每当她这样说,我都深为理解,因为这是一个普遍的社会问题,中国存在,美国也存在。可喜的是来旧金山后 ,公司里的工作在时间上较学校的工作要有规律得多, 较易安排自己的生活。她终于在四十岁的高龄生下了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女孩。刚生了小孩不久,她所就职的公司被一家大公司买去, 大公司其实只买了她们公司的课题, 却关闭了她们公司。 除少数课题负责人外,所有的人都被裁了。嘉西是课题负责人之一,只要她愿意迁到东海岸就可以留下,但她不愿意,只好离开公司。丢了工作后,嘉西决定搬回西雅图,那是她们夫妇最喜欢的地方。嘉西打算在家当一段时间的全职妈妈, 充分享受做母亲的快乐,也让孩子成长得更好。至于以后怎么样, 她还没打算太多, 也可能半时工作, 也可能找个轻松点的全职工作。有一点是肯定的, 这对千斤的到来将会改变她的生活轨迹, 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为她祝福,祝福她生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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