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许多“第一次” ,因有新鲜感,印象就特别深。我第一次遊欧洲是在一九九五年五月到六月份,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既开了眼,也露了丑。这里谈谈我在牛津大学参加“高桌晚宴” 的趣事。
在牛津大学一栋象教堂似的餐厅内,有两排深棕色的长饭桌摆成“T” 字形(见下图),称为“高桌” (High Table) 。它们专门用于Senior Common Room 的成员或他们的贵客来进餐。坐在这张桌子上吃饭要穿着学术袍 (academic gowns) 或晚礼服 (dinner jackets) ,就是那种在衣着约定中称为“黑领带” (black tie) 的着装方式:黑色西服套装,白色衬衣打上黑色领结,黑色丝袜,黑色皮鞋要擦得锃光瓦亮。
伍加本是老土冒一个,当时哪知道这些?出国前自己唯一的西服是为了博士答辩照相而到西单商场花50圆买的带暗格的灰色西服,第一次穿还行,第二次穿时就发现一个扣子已经脱落,前摆外翘,后背绉粑。出国前临时抱佛脚,又花几十块钱买了一套灰色西服。在牛津大学,当我接到高桌晚宴的邀请后,只知道有两个学院头头参加晚宴,其它关于礼节、穿着方面的规矩一概不知。我想当时接待我的JB博士可能认为我必定会知道那些规矩的,不需要事先婆婆妈妈,罗哩罗嗦。
事先和JB博士约好下午6:50在狼崽(Wolfson) 大楼前相见,然后他带我去赴宴。晚宴一般在晚上7:15开始,但通常在7:00时所有就餐的人先到旁边的 Queen’s Room 集合,喝酒聊天。JB博士是个精明强干、高效守时的英国人。当我于6:49步出狼崽(Wolfson)大楼前门时,正好与JB博士打了个照面。我清楚地记得JB博士看见我时那刹那间的表情:吃惊、错愕、和失望。我当时穿着我的浅灰色西服,打着蓝色领带,皮鞋虽说不是脏兮兮的,但至少不是锃光瓦亮。
JB博士吞吞吐吐地问:“伍博士,你碰巧带了你的学术袍了吧?”
我说:“没有呀,咱们不是去吃饭的吗?咋会带那玩艺儿?”
听了我的回答,JB博士才发现我根本就不明白这高桌晚宴的礼节和规矩。由于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也没有时间到哪儿去借一套学术袍了。
俗话说,无知者无畏,此话真不假。几分钟前,我还踌躇满志,底气十足,听了JB博士的介绍,顿时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这高桌晚宴非常正式,连座位安排都是事先确定好的,甚至谁先进入餐厅都有安排。我们当天的顺序是,院长,副院长,法律系主人、客人,电脑系主人(J B博士)、客人(我),文学系主人、客人,然后是其它四名同餐者。其实那两排T字形的餐桌也是有次序的:竖放的长桌(见下图)是用于邀请毕业学生用餐的,而上面横着放的长桌略高,专门用于学长或教授们。
今天没有学生被邀请,故餐厅里显得很安静。我们高桌的座位是这么安排的:院长坐在(1)号位,副院长的座位在餐桌的另一端(2)号位。就象公司的会议厅,这桌子两端坐的一般都是主持会议的人。即使在咱们家里的餐桌上,那个家长也得坐(1)号位不是吗?(3)号位是我的接待人,就是J B博士,(4)号位是法律系的主人,(6)号位是来自德国的法律教授。我坐在(5)号位,我的左手是J B博士,右手(7)号位是个搞希腊文化研究的教授。文学系的主客分别坐在(8)号和(1 0)号位置。其他三人坐在(9),(1 1),(1 2)位置上。
进入餐厅前,大家先在Queen’s Room中喝餐前酒,聊天。进门后随着J B博士与各位寒暄,发现他们要么穿学术袍,要么穿黑色西服套装,白色衬衣打上黑色领结,黑色丝袜,黑色皮鞋擦得锃光瓦亮。我穿着灰色西服,打蓝色领带,在屋子里显得与众不同,格外扎眼。得,既来之,则安之,选了一种红酒拿在手中,免得手足无措;红酒润润嗓子,还能镇定情绪。伍加本爱喝酒,但对这里的洋酒却全然无知,信手拿来,反正是主人请客。那位从德国来的法律教授十分健谈,得知我从中国来,还问我对一年后香港回归中国有何看法。这家伙最后还不无遗憾地说:“想不到葡萄牙人成了世界上最后的殖民者。” 他这么说是指澳门将在香港之后回归中国。
大约七点十五分时,大家按照事先规定的顺序鱼贯进入餐厅。有个接待人真好,我只要时时紧跟J B博士即可。到达餐桌前大家并不入座,而是站在按事先规定的座位前,双手放在胸前,目光内敛,神情严肃。我正在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听到(1)号位上的院长用木棰猛击他面前餐桌上的一块垫板,象一声惊雷,吓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只听院长和站在(1 2)号位上的副院长用语速很快、含糊不清、低沉严肃的语言对话,不时听到“阿门” ,这才知道他们是在用特殊的方式进行餐前祷告。我也学模学样,双手前叉,目不斜视,大气不出。此时此刻,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随着最后一声“阿门” ,祷告完毕,大家落座,侍者立马上菜。第一道菜是一种特制的糕点,第二道菜是清蒸野鸡,第三道菜是水果做的软糕。不过,尽管侍者快步如飞,但每一道菜都要都要花四、五分钟的时间才能上齐,因为侍者必须按照座位号(1),(2),• • • • • •,(12)的等级顺序来上菜,不得有误。要是按照顺时针或逆时针的顺序来上菜,每道菜最多花一分钟。按照座位号的等级次序,侍者先给院长上菜,接着跑到长桌的另一端给副院长上菜。然后是按主宾次序,用犬牙交错,左右开弓(ZIG-ZAG)的方式,在桌子的一侧上一盘,接着跑到桌子的另一侧上一盘,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后的第12号座位。我是坐在第(5)号位上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着这种等级森严的上菜方式,心里虽偷着乐,可胃口也倒了不少。
接着,侍者开始上酒,顺序还得如前所述,按等级次序,不得有半点差池。当时我在心里直为侍者打抱不平:要是按照顺时针或逆时针顺序上菜,不管等级顺序,会省去他几倍的时间和体力啊。要不说这大英帝国会从当年的“日不落”衰败成今天的“跟屁虫”呢,他们的臭规矩也忒多了吧!
大家都用完餐后,侍者收走了碗盘,清理了桌面。我正在猜想下一步是什么时,只见院长、副院长缓缓站起,别人也跟着站起,又来一次餐后祷告。接下来人们走到另一间餐厅(Savile Room) 去吃点心,喝咖啡。
这位院长并不是搞学术的,至少不是搞我这一行的,他整晚上都在谈论我不懂的东东,有些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啥,更谈不上插嘴了。不过我倒是发现,院长和J B博士的爷爷很熟,原来J B的爷爷是牛津的著名化学教授,他的妻子是牛津博物馆的馆长。
伍加,2008-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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