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足迹(3)】 塞浦路斯 · 旧家难回(1) 伍加,2010年11月6日,周六 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国家,它的首都被一分为二,北区由土耳其族人居住,南区由希腊族人居住,分界线处设立缓冲区,由联合国部队把守。这是自柏林墙推到后,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族群分裂的首都。现在北塞浦路斯由土耳其族人组成的一个政府统治,叫做 TRNC (Turkish Republic of Northern Cyprus),只有土耳其承认它的合法性;南塞浦路斯则由希腊族人统治,是正统的“塞浦路斯”,不仅得到世界各国承认,而且在 2004 年就加入了欧洲联盟。 到塞浦路斯旅行,颇费周折。如果到南塞浦路斯,需要先到希腊的雅典转机;如果要到北塞浦路斯,需要先到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转机。从亚特兰大出发,无论走那条线,都要花十几个小时,中间有两次转机。这次伍加到塞浦路斯停留了六天时间,游玩了四个主要城市,拍了几百张照片,收获颇多。回到家后想写点游记,回忆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五味杂陈,竟然不知从何说起。让我先讲一个希腊族塞浦路斯人的故事吧。 阿玛丢也似 · 克里斯特尔菲斯(Amadeus Crystelfis),七十六岁,头顶上的白发已经稀疏,两腮的白胡子却还缜密。他是我在利马索尔(Limasol)的房东,下午第一次见面时我把他的名字重复了几遍还是念得很别扭,发音不正确,他就笑着对我说,“你就叫我克里斯吧。”的确,美国人中有许多人叫克里斯,这个名字好记又好念。下午克里斯急着要出去办事,约好了晚上到他的房间聊聊。 克里斯的家是一座三层楼房,每一层都有五六间房子。奇怪的是,每一层都被隔成单独的套房,每套房都有厨房和厕所,可以供一家人居住。我被安排在楼下的一套房子里,一室一厅,再加厨房和厕所。佣人是个越南女人,看上去有二、三十岁,只会说“Hello”“Yes”“OK”这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她的面相很像中国人,脸上总挂着笑容,牙齿也很白,很招人喜欢。后来才知道这位越南佣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只身来到塞浦路斯打工已经两年;主家管吃管住,每月给 200 欧元的工资。后来还听说在这个社区里,家家都有女佣,而且大多是越南人。 晚上八点钟,我如约去二楼找克里斯聊天。走出我的房间,首先要转到一楼的正门,才能上楼。正要敲门时发现门是开着的,而且钥匙就插在锁孔里。我在想,不知这是越南佣人的疏忽还是这里治安良好,根本就不用锁门?我推门而入,径自上楼,迎面看见克里斯的客厅敞开着门,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敲了门框两下,克里斯马上站起身来到门前,张开双臂和我拥抱亲吻。克里斯的胡子就象钢刷子,扎得我的两侧面颊有点疼。落座后,克里斯热情地拿出许多水果请我吃,这些都是他自己家院子里的果实,有石榴,橘子,无花果,还有像是杨桃似的不知名的水果。 克里斯的太太和两个女儿到欧洲旅行去了,要下个周末才回来,所以克里斯也很乐意和我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聊天解闷。虽然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并有了外孙,可是她们都还住在克里斯家里。这种情形在塞浦路斯非常普遍:男女结婚后,大多是男方到女方家里居住,就象中国的倒插门女婿。这样,有女儿的父母就要为自己的每一位女儿准备一套房子。几家人住在一幢楼里,却又相对独立,三世同堂甚至四世同堂,其乐融融。塞浦路斯的居民收入和生活水平高于美国,也高于欧盟国家,特别是在利马索尔这个海港城市,人们的收入都很高,很多人家不仅有自己平常居住的楼房,还有建在山里或海滨的度假房。节假日期间,全家人都到自己的度假屋去居住,经常找些名目开宴会,邀朋友一起庆祝一下。 克里斯年轻时当过工程师,做过英国人的翻译,办过专门教育英国人孩子的学校。所以克里斯的英语非常好,人也非常健谈。1974 年 7 月 18 日,这是克里斯终生难忘的日子。他家当时住在塞浦路斯北部港口城市法玛古斯塔(Famagusta),这天晚上突然传来消息说土耳其人要大举入侵,本地的土耳其族人也要聚众闹事,屠杀希腊族人。希腊族塞浦路斯人决定立即集体逃跑,历史定格在这个瞬间。有的家人正在吃晚饭,就把吃了一半的晚餐留在餐桌上;有的人已经睡下了,他们就迅速起床,来不及穿好鞋子就跑出房门逃命去了。来自于 103 个村镇的十万名希腊族塞浦路斯人逃到南方成为难民,风餐露宿,吃尽苦头。最后,克里斯一家在南部港口城市利马索尔住了下来。 三十六年来,克里斯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自己在北方的老家。法玛古斯塔曾经是塞浦路斯最大的深水码头,那里有最漂亮的沙滩,最豪华的旅馆,那里曾经是旅游胜地;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克里斯的老家,他的前半生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那里有他儿时的好友,那里有他想念的学校,那里有萨拉米斯(Salamis)历史古迹,那里有他亲手种植的大片的橘子林。他清楚地记得,每到秋季,那房前屋后的橘子树散发出一阵阵清香。傍晚时,夕阳的余辉还照射在房顶,地中海的微风吹过,徜徉在橘子林中,那是多么心旷神怡啊! 听着克里斯那充满深情的回忆,我感受到了他对故乡的眷念;看着他那苍老的面孔,眼里似乎噙着泪花,我忽然想起了那首有名的民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不过,如果克里斯唱起这首民歌,一定会把歌词改成他在北塞浦路斯的老家,并用他那雄浑厚壮的男低音唱到: 我的家在北塞法玛古斯塔, 那里有沙滩海港,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橘树飘香。 我的家在北塞法玛古斯塔,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七四年","七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七四年","七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南塞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一堂?!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