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足迹(9)】
巴黎：卢浮宫
伍加，2011年10月7日，周五
法国曾经是世界性军事超级大国和文化超级大国。在军事上，拿破仑曾经打遍欧洲无敌手，开疆扩土，所向披靡。在文化上，法国的文学、电影、音乐、艺术都曾经冠盖全球，风靡世界。在拿破仑战马所到之处，成吨的艺术品被装上战车，源源不断地运回巴黎。那时的卢浮宫被改名为拿破仑博物馆，劫掠来的艺术品堆积如山，只好不断地扩建博物馆。对于拿破仑一世来说，世界上最优秀的艺术作品都必须属于法国，因此他用大炮和战刀为卢浮宫增添了无数的稀世珍宝。拿破仑三世也雄心勃勃，重视文化，花了大量的财力扩建卢浮宫。直到 1981 年，法国政府又对卢浮宫这座宏大的建筑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加上贝聿铭设计的玻璃金字塔入口，使它成为世界上最古老、最丰富、最著名的艺术博物馆之一。
十五年前我曾经来过巴黎，参观过卢浮宫。那时候下榻的旅馆就在卢浮宫附近，不过由于行程很紧，只在卢浮宫里停留了三个小时。那时候卢浮宫里还没有中文解说，也没有中文介绍材料，而我对绝大多数艺术品一无所知，只记得没有胳膊的维纳斯、似笑非笑的蒙娜丽莎、和没有脑袋的胜利女神。那时候年轻，就靠两条腿几乎跑遍了巴黎的主要景点，也没有觉得累；今天穿过凡尔赛宫的后花园就感觉累得不行，腿僵脚疼。那时候参观卢浮宫的游人似乎也没有这么多，蒙娜丽莎的前面还没有安装玻璃防护罩，那时我在那眼花缭乱的艺术殿堂里跑马观花，只看了个皮毛，甚至可以说只是看了个热闹而已。
这次我们重访卢浮宫，时间比较宽裕。但是，尽管我们在卢浮宫里泡了一天，还是觉得像走马观花，有些展厅并没有仔细看，也来不及看。这也难怪，卢浮宫有六万多平方米的展览空间，共有八个展馆，近 200 个展厅，35000 多件艺术品，用一天两天的时间根本无法欣赏全部的稀世珍品。进入卢浮宫，就像进入了艺术的海洋，那里的每一滴浪花都能让人流连忘返，都能写出一篇游记。本文只简单谈谈对我印象比较深的两件艺术品：一件是绘画，另一件是雕塑。
先说第一件，那是在绘画厅中展示的蓬帕杜尔侯爵夫人（Madame de Pompadour）全身画像。这幅粉彩画的构思布局、形象色彩、和绘画艺术都达到了很高水平，让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感到某种心灵震撼。但是为什么会对这幅画有这种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首先吸引我眼球的是画中占了近一半画面的裙子，那是极度渲染、重叠堆积、雍容华贵的裙子，那是在 1750 年代法国流行的长裙，它上面的每一个图案、每一个皱褶都是那样的自然真实，让人觉得有一种伸手触摸的欲望，想去体验那柔软纤维和布料摩擦肌肤的感觉。画家莫里斯-康坦·德拉图尔（Maurice Quentin de La Tour）的确是粉彩画的高手，他运用极细腻的笔法精微刻画衣着配饰的质量感，仿佛每一根纤维、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都被画得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画中的人物形象高贵而典雅，庄重且妩媚，面部丰满圆润，白里透红；弯曲细长的娥眉下双眸明亮，凛然凝视，若有所思。她那光滑饱满的胸部，肌肤滑润；纤手柔 指，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在宽敞瑰丽的服饰衬托下，她那纤细优美的身体更加娇嫩，富有光泽。她手中拿着一本乐谱，另一份乐谱则藏在背景里的扶手椅子上，旁边还放着一把六弦琴。她左侧桌子上摆放着大部头书籍，桌腿旁边放着一本画夹。这些道具和物品是要说明蓬帕杜尔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才多艺，与众不同。 她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投向她的右前方，作若有所思状；这样的神态和气质显得鹤立鸡群，凛然不可犯；这样的人物形象高雅而矜持，妖娆加稳重，青春又成熟。
蓬帕杜尔夫人的确是十八世纪法国巴黎的奇女子，她的经历充满了传奇色彩。蓬帕杜尔夫人的原名叫让娜·安托瓦内特·普瓦松，出生于巴黎一个金融投机商家庭。虽然她出身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但她天赋极高，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学会了怎样像贵妇人那样走路和说话，熟悉了王宫中的各种应酬礼节。令人称奇的是，她从一位来自中层社会的灰姑娘，最后变成上流社会的白天鹅。
蓬帕杜尔夫人还是一位女强人，她能够对来自于宫中和政客的明枪暗箭无所畏惧，与各色人物巧妙周旋，最终成为名扬巴黎的社交名媛。她先是结识了大名鼎鼎的伏尔泰，后又成为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的情妇。此人的高明之处在于当国王另觅新欢时，她没有成为自暴自弃的怨妇，而是变成国王的红颜知己和贴身高参。国王赏给她一座城堡，在凡尔赛宫中专门为她设了一间卧室，并赐予她侯爵地位，允许她在重要政务上对国王直抒己见。因而，她能够长时间地影响路易十五的军政统治和法国的艺术发展。
为了讨得国王的欢心，蓬帕杜尔夫人组织剧团，主演歌剧、戏剧、芭蕾舞剧，可见她确有较深的艺术素养。尤其令人刮目相看的是，蓬帕杜尔夫人在玩政治上还有一手绝活。她深知枪杆子和情报部门的重要性，因此他与军队的将军们保持联络，和警察部门及邮政部门的大臣们成为密友。用这种办法她能获得别人看不到的情报，她能掌握国王的一举一动，进而策动国王参加“七年战争”。尽管战争的结果对法国极为不利，蓬帕杜尔夫人还是能够度过危机，在控制国王方面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把自己的卧室变成法国真正的政治中心。
蓬帕杜尔夫人是法国历史上的一个奇迹：作为国王的情妇，她有足够的智慧处理好她和王后之间的关系；作为一介平民，她没有任何官职，却能够掌握至高无上的权 力。作为时尚的引领者，她使漂亮、雅致、轻浮而又罗曼蒂克的艺术风格和生活方式风行欧洲。漂亮而又头脑，既介入政治与军事，又热衷于文学与艺术，这样的女 人真是百年不遇的稀有人物。
这幅画中还有一个细节，这就是蓬帕杜尔夫人的桌子上摆放着十八世纪几位重要作家的作品，例如狄德罗（Diderot）和达朗贝尔（d’Alembert）编纂的《百科全书》、孟德斯鸠（Montesquieu）及伏尔泰（Voltaire）的著作。事实上，蓬帕杜尔夫人与这些作者过从甚密，他们的首部百科全书就是在她的赞助下才得以出版。此外，她还资助过大量的宫廷艺术家。即使在她逝世后，她的影响还延续了很长时间。比如有一种发型就是以蓬帕杜尔夫人的名字命名的，留这种发型的男性把前面的头发向上梳起，女性则在前额上留一绺卷发。
第二件引起我兴趣的是一尊雕塑，见下图。这是用洁白的玉石雕刻的一位少女，她的右手撑着床板，左手捧着左脚，大拇指摁着脚底板的前面。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左脚上，双眉紧蹙，似有痛苦之状。这样一位洁白无瑕的美少女为什么感到痛苦？据说西施最好看的形象是她搵怒蹙眉的时候，所以才有“东施效颦”的典故，颦就是皱眉头。是不是这位西洋少女也有“心口疼”的毛病？是不是这位雕塑家也在捕捉少女“搵怒蹙眉”的美丽瞬间？
等到观众绕着雕像转一圈才发现，就在她两腿中间的床上趴着一只蝎子。原来她的左脚刚刚被蝎子螫了，这不仅使观众恍然大悟，而且也随着少女的眼神和表情感受到观众自己的疼痛，仿佛自己的脚被螫了一下。这幅雕塑让我立即回忆起两年前我的一次经历：当我跳进浴缸冲澡时，没有注意到浴缸里有只蚂蜂；一脚踩在它身上，就感觉是踩在了一颗图钉上，顿时感到疼痛钻心。
也许是有了这个特殊的切身经历，才使我对这尊雕塑产生了共鸣。
伍加，2011年10月7日，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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