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入党机会,我维护了一絲清高
在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年月里,获取三条政治生命:少年时期,加入中国共产主义少年先锋队;青年时期,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年后,加入中国共产党,简称入队、入团、入党,是人生的三件大事。
小学,只须尊规守纪,不迟到、不早退、上课不说话、不捣乱,九岁就能入队,带上红领巾。那些听老师话,围在老师身边的乖孩子,不但入队,更能左臂戴上一、二、三条红杠的臂章,分别表明官阶为小、中、大队长。本人好不容易在两个礼拜中,做到了尊规守纪后,终于戴上了红彤彤的红伶巾,不曾有过戴上臂章的非份之想。
初中,青年时代,有了团组织。好学生们纷纷递交申请书。本人进入矇眬岁月,斗转星移。初二不再有怎么努力都学不好的历史课,而代之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几何课。虽说几何几何,磨破恼壳,但那些刁钻难题,却让人爱不择手。初三,增加了让屁民感觉生活是如此美好的物理课。那团组织,完全和屁民不在一个世界里。
高中,不光好学生们,人人都交入团申请书,向组织靠拢。想入团,不但要表现好,家庭出身也是必然要考虑的。自此,人分几等,家庭出身不好的开始揹包袱,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代,一去不再复还。不交申请书,起码被认为是对现实不满。屁民递交了申请书。
一个品学特别兼优的哥们,一直入不了团。其父是国民党的省军区军长,其母怀胎后即上不同的名山,直到胎儿出生。此哥出生在华山,名华山。只有一个姐姐叫金陵(女孩儿不宜用山命名)。六个兄弟姐妹,除他而外,个个是右派。虽然其父解放后是民主人士,但华山兄一直入不了团。直到现在,年愈九旬的班主任还记得,华山兄入团比入党还难。
眼见那么优秀的华山兄都入不了团,谁信那“重在表现”?况且屁民当时是连物理高考都能迟到13分钟,以迟到早退出了名的混混,自然对入团不抱任何希望。不曾想有一天,一个姐们神秘兮兮贴着我耳朵说:“我看见你的名字了,你入团了,真的!“ 我跑到校门口,见我的名字果真在那张每月更新的,大红纸的团讯上。太意外了。
屁民虽然大大冽冽,私下也明白,为什么优秀的华山兄不得,我得。当年政治掛帅,出身第一不假,但在我们那所全省尖子学校,尖子班,学习成绩是真的很重视的。每科、每次大考、小考,都要统计公布团员、非团员的平均分。双方明里暗里较着劲。
华山兄这种每科成绩都拔尖的,无疑对团员平均分领先是个威胁。我是那种物理、数学题越难越容易考满分的人,团组织正需要这种分数,以保证平均分领先于非团员,所以我就被收了。祘是投机入团吧,无论无何,屁民成为了光荣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
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团支部书记是一个父親在省政府做大官的红二代。戴一副镜片厚如瓶底的高度近视眼镜,腆着三年困难时期难见的将军肚,踱方字步,处处透着优越,高傲。一山不容二虎,有这么个红二代把门,儒雅的优秀的华山兄能入团吗?屁民,一只丑小鸭就不一样了。至此,本人三条政治生命只差入党了。
明知有无一张党票,对今后的仕途很重要。但高考分配的不公,让我成熟了不少。对现实的不满,对政治的厌恶,我不可能写入党申请书。我对仕途(做官)没兴趣,只想靠本事吃饭,不信有本事会端不上饭碗。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做事,虚不来的。
能从体育老师岗位转到专业工作,屁民感恩不尽,自此工作比天大。工作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自家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当有人问我,你是党员吗?我总是说,不是,但我比党员工作好。问这种话的人,往往和我是同类,彼此惺惺相惜。
尼克松访华后,国门打开,是个人都想出国。在八十年代初的一次专业会议上,一个优雅的姐们问我,入党了吗?我说没有。接着是那句,“你难道不想出国?”没说出来的会是那句,“你糊塗啊!”可见入党是会影响出国的。即便我很想出国,也不想为此去入党。
八十年代初胡耀邦主政,在提拨四化,革命化、年青化、专业化、知识化干部的政策下,本人第一批作为省里的典型,被提拔为新组建的现代化科室的主任。科里只有一个党员,贫农出身。上任不久,党员哥们找我谈话,要我写申请书,争取进步, 靠拢组织。
自当上这个弼马温后,事无巨细,从评奖金,到分房,甚至于解决科里人的家庭纷爭,都要管。一个本来只喜欢埋头工作,没本事当官,也不喜欢当官的,连开会都烦的人,这个官职已让本人浑身不自在了,如今还要去拿那张党票。我容易吗?
如果不写申请书,必成奇葩、异类,……。幸亏本人当晚学习了党章,有了主意。次日,告诉党员哥们,明说自己离党章要求甚远,日后必加强思想改造,差不多时再递交申请。这番话让党员哥们无言以对,但肯定被恨上了,没见过这种橄榄枝递到眼前不接的。
党员哥们的媳妇儿常和哥们吵架。哥们每次吵架后,都来找我这主任抱怨:“媳妇她不讲原则,不讲道理。“ 我说:“在家还用得着讲原则、讲道理吗?累不累啊?”本人非但不去解决纠纷,还竟出此言。很快“在家不用讲原则,不用讲道理,“ 冠以 ”x主任说的“, 在单位里传开。
本人不但不交入党申请书,不久还递交了辞去主任职务书。不愿花时间去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实在当不了这个主任。这招果然灵,我这个被省里树起来的四化干部提出辞职,是大事啊!自此党员哥们也就不再提入党申请书的事了。
在往后,本人出国了。没靠入党,靠着发表在光谱化学学报(Spectral Chimica Acta)上的一篇文章,写一封信,干干脆脆拿到了Offer,办了自费公泒出国手续,走了。没带走一片云彩。
如今想来,当年没写入党申请书,我总算维护住了一絲清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