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遭舉報我輟學 2/23/2021 不想回首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然樹欲靜而風不息，近日有萬維文章，又要把人分群，又要纏鬥反黨反華的說不清道不明；大外宣的雖遠必誅；我黨的檢舉揭發、秋後算帳，本人是被劃階級、劃成份傷過的，敏感怕井繩。久違了的恐懼又襲來，背脊一陣陣涼嗖嗖。 我黨的歷次運動，鬥爭都從檢舉揭發開始，而後人斗人。即便沒運動，檢舉揭發也無止無休，人心惶惶。本人是看見政工科的人，心就會格登一下，怕他們不會又收到關於我家、或我個人的什麼舉報。這樣的恐懼如影隨形，直到四人幫倒台、廢止階級劃分。 檢舉揭發（Whistleblowing）是指向有關部門或組織揭發違法、犯罪行為，又曰“舉報”。方式是通過寫舉報信、打電話或找組織談話。檢舉揭發應該是個褒義詞，但CCP發動的檢舉揭發，常常搞得人心惶惶。例如眼下發動學生舉報教師，讓學生從小就學會了當小特務，對其一生的人格塑造該是多大的傷害扭曲？小特務能成長為大丈夫嗎？連男子漢都稱不上。 老父老母是解放前的江蘇醫學院(現南京醫學院)的同班同學，抗戰時期，隨校遷往西南而落地生根，沒隨多數人回去。這一步走錯，對子女們的影響是一生。 在大地方不算事的亊，在山裡頭、小地方都可以不是小事，被執行階級路線或被整會更狠。1965年，我家同宿舍樓的老知識分子的子女們，沒有一個考上大學或普通高中，其中包括我弟和妹。 舊社會來的知識分子，多少都有歷史問題、和複雜的社會關係。老父的歷史問題就是上大學時加入過國民黨。如今知道當年加入國民黨的何止父親一人，有些老共產黨員都加入過國民黨。但小時候，國民黨等同歷史反革命，每次運動都受敲打。文革時，胸前掛牛鬼蛇神反動權威的牌子挨批鬥。牛棚勞改時，除了睡覺，全天掛着牌子。 在我幼年的記憶中，中國式檢舉揭發是特務式的，很可怕！記憶中有兩三次禍從天降，在非運動期老父也曾被檢舉揭發，而後被關押審查仃薪。 如果被抓被關押是在運動中，如文革，隨眾人，還不是太可怕。當只有某個人、被不明原因抓捕關押，那才叫真可怕。可怕到除了家人、或者連家人你不能提及，周圍人不但會擢你的、連同你家人的脊梁骨，竊竊私語你的或你祖輩的 ”見不得人” 的歷史。 我十歲那年冬天，春節前，一天，老父象往常一樣去上班後就沒回家。說是有人舉報，隔離審查，要家裡送去洗漱工具換洗衣物。 老父被關，工資停發。本來一個七個孩子的九口之家，靠兩個大夫工資支撐不算窮。但老父親樂善好施，長期幫助醫院裡兩三個工人，工資月月光沒積蓄。突然間沒了一半收入， 怎麼辦？母親的第一應對是辭退媬姆，全家到醫院食堂撘伙。 屋漏偏逢連亱雨，此事恰好發生在小妹出生前。眼看着母親要坐月子、要人照顧。本來體弱多病的母親生小妹時己是高齡，沒人照顧月子是不可想象的。 我排行老三，是醫院大院的娃娃頭，比哥姐能做家務，而且是老母親常責備的”膽子死大”的那種。而且我讀書不費力，有朝一日家裡走出困境時復學跟得上。於是我為家作出了犧牲，輟學！ 小妹出生後，母親無奶，開始幾天我沖全脂奶粉喂。一顴奶粉當時賣8元，只夠小妹吃一個禮拜，老母親月薪是60元。小妹一天比一天能吃，吃完第一顴奶粉後，即開始加米糊。那年月，沒有市售成品奶糕，我用米泡軟後自己研磨米漿，摻入奶粉煮糊。米的配比逐日增加，至一顴全脂奶粉可對付一個月，居然把小妹的臉蛋養得胖嘟嘟紅噴噴。 小妹三個多月後的一天，父親突然回家了。放下包袱看了小妹一眼，轉身就把我帶到學校，交了學費，讓我當天就坐進了教室。坐在教室里的那種幸福，沒輟過學的是體會不到的。 做家務我不怕，但當我看見玩伴們揹着書包，勾肩搭臂去學校時，我躲在窗後偷偷抹淚。失學的苦澀痛，直到現在回憶仍淚奔。世上最大的苦是失學！最大的幸福，是和大院裡的髮小們勾肩搭臂去上學。願天下孩童都不失學。 老父因何事被關押仃薪？是有人舉報老父在江蘇醫學院遷往西南途中，負責攜帶公家一箱金子，後來這箱金子不知去向，要老父交待。真是天方亱潭！(1) 當時江蘇醫學院並無一箱金子；(2) 即便有，也不會交給一個學生攜帶。 當時組織還算負責，經三個月調查，那封距舉報事件發生已十多年的匿名信的舉報，純屬造謠！ 老父是新中國第一批放射科大夫。當年的防護，僅為圖中所示的含鉛護胸。此照片是老父去世前幾年拍攝。照片中老父正在為一患者做鋇餐檢查，此種檢查讓醫生長時間暴露在大劑量X線輻射中。那年月的放射科大夫，恐怕沒有不患放射病的。
老父很早就患上了放射病，白血球低到不能再低的程度。每年到職業病院療養一個月，其餘時間和健康人一樣上班。七十歲那年，一個普通感冒，白血球低抵抗力差，引發心肌炎去世。 一個勤勤墾墾工作了一輩子的放射科大夫，大小運動敲打，沒運動也敲打，因一封子虛烏有的匿名舉報信就會被抓。 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能不誠惶誠恐？ 記憶中，老父遭舉報我輟學，發生過兩次。 眼下的故國，又興檢舉揭發之風，我們這些幸運逃離的，也生活在雖遠必誅的威脅中。萬維網上不是有人在盯着嗎？在俺眼中，這群人就是小人，是特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