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論中國》(書評)
重要提醒:
這是一篇書評,不是政治論文,歡迎讀者參與討論,拒絕不文明語言。
我五月就上圖書館網站排隊預約基辛格的新著《論中國》,上星期那條長龍的隊終於輪到我,於是,書一拿到手就花幾天時間一口氣把這 530 頁的長篇大著從頭到尾讀完。
這可以算是是一個很值得的投資,基辛格這本“回憶錄”既易讀,愛好英語的也會發現,閱讀基辛格的優美散文是個純粹的樂趣。
如果我們問,什麼是中國和美國外交政策最關心的問題,我想很多人會回答:
是“中美關係”。
基辛格是個“中國通”,除了基辛格,沒有很多其他西方人曾與毛澤東、周恩來和後來的所有中國領導人有長期直接個人接觸。基辛格是動盪的 20 世紀世界政治舞台上的關鍵人物,任何由基辛格寫的回憶錄都是重要的歷史文獻。儘管我們可以假定,這本書是作者對其畢生要務做的辯解,但書中的重要歷史記錄,從所謂“乒乓外交”和“改變世界的一周”(指 1971 年基辛格首次突破性踏上中國國土為中美建立關係)開始,繼續到今天的複雜的中美關係,這本書對我們無疑有啟發性。
基辛格認為中國人對西方的“愛、恨、恐懼”情結源於兩次鴉片戰爭,中國對西方的警惕態度很大一部分起自所謂“百年國恥”。作為一個總是最終同化侵略者的古國,19 世紀末中國對西方“訪客”的準備不足,是導致許多文化誤會和外交失誤和隨之而來的內憂和外患的主要原因。
從軍事上的一敗塗地和恥辱中國得到一個教訓,就是中國必須“向洋鬼子學習”,在戰場和外交場上交鋒失敗的大清帝國最後不得不捫心自問,如何可以“保存王朝,保持社會凝聚力,並同時面對科技先進的西方列強。”(書中基辛格對李鴻章艱難的兩面不討好的任務有很好的描述。)這個“百年國恥”,是毛澤東1949年9月21日在中國人民政協說這句迴蕩的名言,“中國人從此站立起來了”,的原因。
基辛格用“中國的DNA”這詞語形容中國的如此根深蒂固的傳統和文化。的確,“中國DNA”讓很多中國人認為,根據西方路線來現代化中國無異於“自殺”,這個理念一定程度上也是生活在海外的很多中國人甚至今天對融入西方社會有抗拒態度的原因。
可是,把文化剛性稱為“DNA”是一個方便的藉口,今天,從西方古典音樂到流行頹廢的搖滾音樂,從郎朗的鋼琴演奏到Lady Gaga,和數以百萬計的中國人的正在埋頭學習英語,西方文化在中國已無孔不入。毛澤東自己就是一個悖論:他不屑中國傳統文化,但同時又熟練導用中國傳統思想和經典辭令來統治中國。
毛澤東認為自己一生為中國做了兩件大事,第一件是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創立了“新民主主義”理論體系,開闢了中國革命勝利的道路;第二件是創立了“繼續革命”理論,建立了保障社會主義政權不變質的政治機制。
實際上鄧小平才是真正的“解放”(開放)中國人的思想束縛的領導。在經濟改革之前,中國一年的總出口量約等於今天中國一天的出口。今天,中國的令人驚訝的經濟轉變是鄧小平的政策的成果,但是,在取消了毛澤東思想的極端拘謹,然後發動中國的創造力的同時,鄧也釋放了中國人心裡頭的貪婪和腐敗的野獸。在經濟上中國的進步沒有任何其他國家可以比擬,可是在社會道德上中國人卻倒退了,對這點基辛格沒有觸及。這是從地緣政治的角度寫的一本書,基辛格不會覺得中國的“ DNA”和社會道德有任何關係。
基辛格對中國歷史和政治的了解是很多人比不上的(哪怕是中國人)。基辛格熟悉中國經典文學(三國演義,紅樓夢)和軍事戰略(孫子兵法,圍棋),但同時,閱讀他描述的影響數以百萬計無辜旁觀者的生命的大國邊緣政策會讓有些人沮喪。
關於中國的“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基辛格只做了輕描淡寫的描述,但必須指出,書中講述,即使毛澤東自己對文化大革命的災難也持有準確、客觀的態度。毛曾告訴美國記者斯諾 (Edgar Snow),“當外國人報道說中國非常混亂時,他們沒有說謊。這是真的;中國人正在相互打架,他們先用長矛、然後他們用步槍,然後用大炮,… 然後。。。”
1949年毛澤東說,“。。。中國人在近代是落伍了。這種落伍,完全是被外國帝國主義和本國反動政府所壓迫和剝削的結果。。。。我們團結起來,以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大革命打倒了內外壓迫者,。。。我們的民族將再也不是一個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們已經站起來了。我們的革命工作還沒有完結,。。。我們務必不要鬆懈自己的警惕性。”
儘管毛(為了統一中國)提倡繼續革命,對尼克松總統他這樣說,“今天,意識形態已不再是兩國關係裡的重要的一件事。”。。。“我覺得,總的說來,我這種人說話像放空炮!比如這樣的話:‘全世界團結起來,打倒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和各國反動派,建立社會主義!’” 毛澤東認為任何人把幾十年來在中國各地公共場所被塗鴉的口號當認真來看是可笑的。
創導中國“和平崛起”概念的作者鄭必堅在上海世界中國學論壇會議說,“中國終於擺脫了鴉片戰爭和百年國恥的桎梏,開始了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
美國駐華大使駱家輝在成都接受訪問時也說,“美中兩國經濟相互依存,雙方都有賴對方的成功。美國和中國對各方的成功有利害攸關,中美兩國必須建立良好的關係,才能防止雙方誤解和誤判。”
歷史的反思已明顯說明毛1949 年說的那些話今天不但不合時宜,那個時候也不準確,不幸的是,這些話對很多人仍舊記憶猶新。顯然,我們可能需要更多基辛格《論中國》之類的書和更多人重複這種“和平崛起”的觀點,世界人才會覺得一個新的、更強大的中國不是威脅。
基辛格認為“建造競爭力是美國自己需要做的事,美國不應該要求中國解決。中國在履行其國家的命運時會繼續發展經濟,在亞洲及以外追求範圍廣泛的利益,在許多方面,這表明中國和美國的關係正在向合作兼競爭演變。”
基辛格說的對。不管是誰統治中國,這個新的現實不會改變 。
Henry Kissinger: On China
530 pages.
Publisher: Penguin Canada and Penguin 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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