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金瓶梅》（1）潘金莲抄写的情诗

我们来胡扯一通《金瓶梅》。

《金瓶梅》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就其长篇小说的艺术价值而言，是前无古人的，后有来者——《红楼梦》。但《西游记》、《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刻画人物性格的手段是无法和《金瓶梅》相提并论的。

《金瓶梅》描写了一个活生生的明代社会。你对明代的社会的历史读的再多，如果你没有读懂《金瓶梅》，那么你对那个社会的理解仅是抽象的。可以这样说，没有读懂《金瓶梅》的人，对明代社会基本没理解透。对今天的社会的理解也只能是些皮毛。今天的社会基本就是《金瓶梅》描写的社会的翻版。《金瓶梅》中的大量性的描写，我看就是出于编制性交技术展销会的说明书这一目的。那是一个丧失了理想、道德、公民责任感和荣誉感的社会唯一能追求的东西，就是对男女性交快感的追求。

首先来说潘金莲。

这里的潘金莲是《金瓶梅》中的那位，不是《水浒传》中的潘金莲。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物，只是名字相同。

这里的“诗”是广义上的，其实是“词”，但用“情词”不好，因为“词”单独用有“辞”的意思，这里就借用“情诗”来表达。

下面讨论时用的《金瓶梅》的本子是万历年间的，不是崇祯年的本子。二者有一定的差别。

潘金莲共抄写了四首情诗，都是写给和她上床的男人的：二首给西门庆；二首给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的。

第八回写潘金莲和西门庆勾搭上后，谋杀了武大郎。西门庆许诺娶她。但西门庆另娶了孟玉楼，把潘金莲完全忘记了。潘金莲偶然发现西门庆家的管家或跑腿伙计玳安（大概是“带鞍的”，就是马匹的意思）在楼下走过，就喊住他，问明西门庆的近况。在她不明西门庆当时的打算时，另加欲火难耐，就让玳安捎了一封信，只有一首词：

《寄生草》

将奴这知心话，付花笺寄与他。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

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此为词A。

第十二回，《落梅风》

黄昏想，白日思，盼杀人多情不至。因他为他憔悴死，可怜也绣衾独自！

灯将残，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孤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

此为词B。

第八十二回，《寄生草》：

将奴这银丝帕，并香囊寄与他。当中结下青丝发。松柏儿要你常牵挂，泪珠儿滴写相思话。夜深灯照的奴影儿孤，休负了夜深潜等荼縻架。

此为词C。

第八十三回，《寄生草》

将奴这桃花面，只因你憔瘦损。不是因惜花爱月伤春困。则是因今春不减前春恨，常则是泪珠儿滴尽相思症。恨的是绣帷灯照影儿孤，盼的是书房人远天涯近。

此为词D。

潘金莲的这四首词或者是曲大概是抄来的，原因是《金瓶梅》中从来没有交代这是潘金莲自己写的。在许多情况下，潘唱的曲子都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那是她当年吃饭的一半本领。另外，一个版本在词B后面注释说根据《康熙乐府》而改字。那说明那首词是抄来的。

其实“词”和“曲”的根本区分是什么，许多的书都没有讲清楚，我更不清楚了，也没有兴趣搞清楚。

如果你想说那三首词是潘金莲自己写的，你得把现存的所有的词、曲都查一遍，才敢下结论。我那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最保险的办法就说那是潘金莲抄来的。

潘金莲的老娘说潘金莲读过三年书，我这里说词是潘金莲抄来的大概也不为过。

现在来看词A。该词以一个少女的口气，责怪和她定下什么誓约的男子负了心，不来履约。“受了些没打弄的耽惊怕。”这首词用到当时的潘金莲身上倒是非常合适。她为了能嫁给西门庆，不惜把武大郎毒死。这样的“惊怕”是何等的程度！

潘金莲只写了这首词，别无一言，西门庆看后，被打动了心弦，果然如潘金莲希望的那样，立即把她娶过去了。

词B是说一位少妇，在夜深人静时，独守空房，欲火难耐。“孤眠心硬浑似铁，这凄凉怎捱今夜？”这是赤裸裸的呐喊，其中的欲火似乎要烧穿纸背，火苗要从纸上窜出来。这正是真实表达了书中描述的潘金莲的本性，性的欲火经常把她烧得头发昏，四肢发冷，身体发硬。说的不客气一点，这是发情的老母猪拱倒猪圈墙时的轰鸣奏响曲。

西门庆很长时间住在妓院的包娼家里，不回家。那个包娼是西门庆第二个老婆李娇儿的亲侄女。这是姑父包侄女！潘金莲在家中，“欲火难禁一丈高”，无处发泄，故抄了这首词送给他的。这样的时机，选这样的词。作者的讽刺意味该明白了吧。

有趣的是，当那个跑腿的玳安将潘金莲的这首词送到包娼家时，西门庆还没拿到，那个妓女就一把抢过去了。她把它交给西门庆的帮闲祝日念（逐日粘糊的意思），让他大声朗读给众人听。读完之后，西门庆会怎样表现？若你没有读过《金瓶梅》，你不妨猜猜看。

西门庆“把帖子扯的稀烂，众人前把玳安踢了两靴脚。”西门庆为何这样发作？西门庆不这样表现，就不会他在前头走，后面的女人跟了一串。

现在来看词C。在西门庆死后，潘金莲只好去找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煞火。这是后丈母娘和女婿的通奸。按照书中描述的明代法律，这样的行为若被发现，刑罚是绞刑。这是潘金莲和陈经济“刮刺”（就是男女勾搭上了的意思）上后，写给陈经济的。她似乎要学十八岁的姑娘的情调给后女婿抄写情诗。

词D是在这样情况下写的。潘陈的行为被西门庆的大老婆吴月娘发现了，她禁止陈经济去后面的住宅去。潘陈二人就难再成好事。在此情况下，潘金莲抄了那首词给陈经济。“盼的是书房人远天涯近。”这正是人在咫尺，但不得相见的描述。当然，陈经济会读什么书！他老子给起了个“经济”就是“经国济世”的意思，其实是“陈政治”，不是“经济”。

潘金莲抄的四首词用在当时的环境下，是很符合其心境的。

中国从远古的时代开始，经常地树立什么榜样。在现代更甚。据我的观察，现在似乎有一种趋势是很多的人把虚构的人物潘金莲和西门庆当作偶像，大有他们将成为新时代的楷模的意思。不过，芸芸众生好像对潘金莲会抄几首词来表达她的情、或者是赤裸裸的欲火等不太感兴趣，倒是对她如何上床及如何用砒霜好像比较在意。不过，砒霜的畅销似乎也能增加什么GDP指标。

极有可能的是，潘金莲会作为一颗耀眼的新星在某处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导致这样现象的另一个可能是那里的地平线在慢慢地在向大海里或深渊里沉沦。究竟是哪一个，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