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松子的质疑说起 陈寿的《三国志》非常简略,裴松之引用了许多他当时看到的历史资料,给《三国志》作注。很多的历史资料通过他的注才得以保存下来。裴的注如此重要,以致于任何《三国志》的版本都得把它放上去。 从他的注来看,裴松之是很严肃的,但他能否算作历史学家就不好说了。自然,任何人都不能是完全没有错误的。我们这里想扯一段他多《三国志》的质疑。《三国志》中《魏书·武帝本纪第一》中记录著名的官渡之战: 八月,绍连营稍前,依沙塠为屯,东西数十里。公亦分营与相当,合战不利。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绍复进临官渡,起土山地道。公亦于内作之,以相应。绍射营中,矢如雨下,行者皆蒙楯,众大惧。时公粮少,与荀彧书,议欲还许。彧以为“绍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且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夫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公从之。 (下面是裴松之的注记) 臣松之以为魏武初起兵,已有众五千,自后百战百胜,败者十二三而已矣。但一破黄巾,受降卒三十余万,余所吞并,不可悉纪;虽征战损伤,未应如此之少也。夫结营相守,异于摧锋决战。本纪云:“绍众十余万,屯营东西数十里。”魏太祖虽机变无方,略不世出,安有以数千之兵,而得逾时相抗者哉?以理而言,窃谓不然。绍为屯数十里,公能分营与相当,此兵不得甚少,一也。绍若有十倍之众,理应当悉力围守,使出入断绝,而公使徐晃等击其运车,公又自出击淳于琼等,扬旌往还,曾无抵阂,明绍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 诸书皆云公坑绍众八万,或云七万。夫八万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缚,而绍之大众皆拱手就戮,何缘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三也。将记述者欲以少见奇,非其实录也。按钟繇传云:“公与绍相持,繇为司隶,送马二千余匹以给军。”本纪及世语并云公时有骑六百余匹,繇马为安在哉? 裴松之对《三国志》中曹操在官渡军营中的兵不足万人表示怀疑。这里有一点需要辨明:陈寿在这里说的是曹操在官渡军营中的兵不足万人。而裴松之下文是说曹操在前线的总兵力是万人。这是混淆了概念。曹操在官渡之战时,派臧霸去青州,攻击齐地,牵制袁军。同时派于禁住扎在延津,另有军队驻扎在白马。目的在于干扰袁军南下,甚至趁机攻击袁渡河的军队。袁军已大举渡过了黄河,离许都不远了。曹操只有在官渡截击袁军。那三支军队,曹操不可能去调离他们回防。另外,曹操还得留一定的兵力守护许都。还要一定的兵力押运粮草。裴松之连这些都不懂?他还是军官呢!很明显,陈寿所说的是曹操在官渡军营中的兵力。陈寿的上下文的意义很清楚。 而裴松之在第一条怀疑的理由是曹操曾收编黄巾三十万人。为何曹当时的兵力如此少?曹操当时能调动的全部兵力比袁绍的十万少许多应是没有什么疑问的。裴松之认为:曹操的兵除了战死的外,都应在军营中。这个假设是完全错误的。黄巾造反是在华北平原上爆发的。那里的战乱和破坏是最严重的。百姓的死亡率极高的。“白骨蔽于野,千里无鸡鸣!”那是什么样的环境啊!社会生产的破坏也是最彻底的。当时,在中原,把人捉住就像杀猪一样杀了吃了。当时,通常说:“路不通。”就是人根本没有办法在什么地方行走,被捉住就被杀了而吃掉!这在《三国志》和裴松之的注中多次提到。裴注中专门介绍过有弟兄二人外出搜集草籽给老娘当食物。可回到家中,发现老娘已被土匪绑走。弟兄二人去追。打死了几个土匪,把老娘和邻居的一个妇女要回来了。本来,那些土匪绑人的目的就是回去杀了吃(网上整天叫嚣要吃人的魔鬼大概就向往这样的生活!)。 在那样的环境下,还会有人去种小麦?你如何能保存一点麦种?又如何能藏住那种地的耕牛?大平原上你如何藏身?除非你是老鼠!年轻一点的男人唯一活下去的办法是投靠土军阀去杀人放火。连朝廷的高官都不得不出去自己寻找食物而被饿死,甚至有时连皇帝都只有几斤臭肉下锅。许多地方,老百姓根本就不种地。中原人除了死的,基本都逃到山区或江淮地区。后来,曹操因为他老爹被杀而去报复,那些逃到江淮地区的百姓基本被他杀光。所以,华北平原上的百姓,基本是死光了。这就是为什么曹操说他行走多日,很少见过认识的人的原因。 曹操就是去抢也无法养活那么多的军队,抢还得有粮食和物质可抢啊!那些军队不是作鸟兽散,就是饿死了。曹操在军粮已尽时,袁绍向他招手,他曾想去投奔袁绍。被谋士劝止了。如果他还能养活三十万的军队,而不是走投无路,他岂能打算去投袁绍处?注《三国志》的裴松之竟然不知道这段历史,真是咄咄怪事。 还是他从那些历史事件中洞察不到当时社会的基本状况?那是一个历史学家的基本功。后人有人曾说裴松之没写出自己的历史书是因为他没有能力。也许有几分道理。 有人说,曹操不是在此前已开始屯田了吗?社会被破坏到那样的程度,要在一两年的时间里恢复是那样容易的吗? 接着,裴松之推论,在官渡,袁军连营几十里,曹操军和袁军对干。所以,曹操的军队不会太少。裴当过军官,并且还随皇帝出征,虽然他是书记官,大概是管理文书的,只在大营中活动。这段话说明裴没有起码的军事常识。他曾亲自去过官渡遗址,看见曹操军营的垒台尚在。如果你只看陈寿的描写,袁军连营几十里,曹操也连营对着干。袁军能把箭射进曹操军营中,显然是双方军营相隔很近。你一定糊涂了。两军在陆地上并排靠近扎营,是互相进行体育比赛吗?那一道栅栏还能隔住双方的军队?那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啊!后人注解说:官渡是在河边高台上的一个地方。原来,袁军直奔许都,曹操已无退路,只有在官渡那个河岸布阵,试图阻挡袁军。袁军自然在河的北岸扎营。两军在河的两岸扎营就很容易理解了。也许是那条河流在裴松之去看时,已经改道了?他看不出原来的河流在哪里?这样,裴松之说的曹操和袁军对营,其军队不会太少就根本不成立了。 官渡之战时的双方布阵的示意图。该图把官渡绘成在河边。曹操和袁绍的军队隔河相对阵。 这样看来,裴松之第二条的疑问就是袁绍军本该围住曹操军。他没有围,说明袁军无力为之。那更是不能成立的。隔河如何去围困对方?何况,前文说:“绍连营稍前。”这里的“稍”可不是“稍微”,而是“逐渐”的意思,在那个时代,绝对没有例外。就是袁绍的军队逐渐地往前挪,沿河岸向前方推进。曹操的军队也把兵营从河的对岸往前挪,以防止袁绍的军队渡河。至于陈寿说的“起土山地道”,“起土山”,这好理解。“挖地道”,就不好办了。从河底挖过去?好像讲不通。这是个问题。古人对逻辑是稀里糊涂的,这可算是一个例子。 至于第三点,裴松之说:战后袁军七万多俘虏被曹操军全杀了,若七万(或八万)人一起逃散,七、八千人如何抓得住?看来,裴松之设想的是:曹操军把袁军俘虏集中在一起,从一边开始屠杀。并且他还假设曹操的士兵似乎是赤手空拳。我们对他的这个设想的回答只能是:书呆子一个!或者近乎白痴的想法!当年的秦军有四十万吗?白起又是如何把赵军的四十万人全杀了? 国内的一个人也认为曹操的不足万人是太少了,他没有任何推测,就武断地认为曹操在前线的总兵力是两万多人!历史不能是光猜谜语。 裴松之说:陈寿“将记述者欲以少见奇,非其实录也”,更是胡扯。按照这个思维,陈寿后来说曹操杀了袁军七万人,他如何又相信了呢?你不能相信一个人的某一段话,而反对另一段话。对一个故意窜改数据的历史学家,他的其他的数据也必须怀疑。可裴松之就是用这样的思维来质疑的。 对曹操在去引诱袁军对曹军进行追击时,陈寿说当时在曹操身边的骑兵仅六百。裴松之对这一点提出质疑,他这里的假设的前提和前面的那个假设在逻辑上是完全一样的,根本不成立。曹操如何会在所有的时间内,把所有的骑兵都总是拉在自己身边? 裴松之说:“魏太祖虽机变无方,略不世出。”曹操的谋略及胆识,曹操自己的谋臣参谋如何评价的,敌方的谋臣像沮授如何评论的,敌对方像孙权是如何说的,在官渡大战前夕,那些持观望态度的军阀是如何评价的,这是《三国志》中有多处描写。当时那么极有战略眼光的谋士的看法,不如裴松之的想当然?难道裴松之连那些内容都没有读过?这实在无法令人相信。 答案只能是一个,就是:裴松之是强烈地根据个人的好恶去判断人的所做和事件发生的过程。这对历史学家而言是最要命的。 所以,我们说,裴松之能否算作历史学家是很难下结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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