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美人计的太子(中) 史弥远已经知道了太子未来的打算,他会怎样做呢? 一个选择是他坐以待毙。这显然不是他的本性,要知道,他可是谋杀了右丞相而控制了朝政的。第二个选择就是在太子身上打主意。要太子改变对他的看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那么,就只好打废太子的主意。不过,这可不是好玩的。曹操曾经极深刻地表示,废立乃大事。中国的历史表明,轻易废立皇帝或太子,就算是当时成功了,从长时间的尺度上看,发动者几乎没有好下场的。原因是废和立都涉及到一大批人终生的利益。被废者及他相关的人会在适当的时机反扑。就是被立者,也会在适当的时刻,把发动者收拾了,对其他权势太大者不能容忍,这是独裁社会的第一定律。 史弥远选择了废太子的方案。 要废太子,必须有皇帝的同意,在特定短暂的时期,或者可以是虚假的皇帝之意。古代“矫诏”的手段就是窜改皇帝诏书来达到自己目的一种方式。要废太子的第二个重要点是得找到被立者愿意当皇帝。中国古代许多的时候,在仓促时刻,选定一个欲立者,但遭到坚决的拒绝,因而整个废立的事就完全失败了。 史弥远首先选定欲立的人,先在他身上用功夫。他选宗室希瓐子赵昀为目标。借助他父亲犒劳和尚的时机,在和尚庙的一个房间里,把国子学录郑清之请去,密告他:“‘皇子不堪负荷,闻后沂邸者甚贤,今欲择讲官,君其善训迪之。事成,弥远之坐即君坐也。然言出于弥远之口,入于君之耳,若一语泄者,吾与君皆族矣。’清之拱手曰:‘不敢。’”他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并告诉他一旦泄漏,那可是灭族的大事。他只要求郑只去教授那位赵昀,绝对不能告诉他将来的打算。 西方的历史学家对中国古代历史中经常地记录某人在密室中的谈话,认为这样的记录不可信。就上面的一段话来看,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史弥远在立皇帝成功之后,把那些话当做是自己的功劳而说出来,记事的史官老实记录下来。编写历史的人如实记录。二是史本人根本没说出来那些事,而是记事官在事后根据具体的形势而编造出来的。 史弥远所做的对一个欲发动军事政变的人来说是完全正确的,机密只能告诉必须知道的人。 史弥远自己根本不和赵昀接触,以免被外界发现而惹猜疑。“乃以清之兼魏忠宪王府教授。清之日教昀为文。”他只让郑清之做赵昀的家庭教师。这样的安装,在外界看来,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郑通过教授赵昀的过程,观察他的智力水平如何。郑告诉史弥远赵昀是“不凡”。此点对史发动军事政变是非常重要的。若他想立的赵昀太傻,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家伙,那史弥远可就惨到家啦。 “弥远颔之再三,遂坚定策之意。乃日媒孽竑之失于帝,觊帝废竑立贵诚,而帝懵然不悟。”史弥远觉得赵昀是“孺子可立也”,遂决心废了太子,而打算另立赵昀。那个贵诚就是赵昀以前的名子。史弥远天天在宁宗面前说太子赵竑的坏话,期待宁宗自己宣布废了太子,对他而言,“废了太子”这几个字是绝对不能从史自己的口中说出。因为这样的话是引火烧身,史弥远深知此点。无奈,“而帝懵然不悟”,就是那个宁宗太傻,居然不知道史弥远整天在他面前说太子坏话的目的。 一般情况下,若皇帝的智力大致正常,而控制了整个朝政的大臣又整天在皇帝面前说太子的坏话,皇帝能做的就是:仔细考察太子的行为,若真的具有什么不能做未来皇帝的缺陷,皇帝就真的准备废了太子。若大臣是夸大其辞,那显然是另有目的。皇帝此时只有采取断然的手段(通常是军事政变)收拾了那个大臣,至少,要想方设法削弱那个大臣的权力。而宁宗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做,那就是留下了天下大乱的隐患。 皇帝根本不明白史的意思,自然更不会做废了太子的准备,史弥远在此情况下,只有等待皇帝死期的来到,然后再作打算了。 史弥远自己能做的就是靠提高当官的俸禄来拉拢人心。反正钱是从百姓手里收刮来的。用百姓的钱为自己服务,那是一切独裁者必干的。可是,光收买人心是不够的。刀把子才是真家伙。史弥远在杀了韩侂胄后,就控制了枢密院。那是主管发兵权的部门。御林军也被他控制了。那是有领兵权的。宁宗还任命赵昀为右监门卫大将军。这个应当是皇宫守卫军的头领。宋朝为了防止武夫造反,刻意搞发兵权和带兵权分离的制度。史弥远轻易就把它打破了。不管多么复杂的制度规章,哪怕是用超级计算机计算出来的,在独裁的体制下,它就会像一张纸一样被扯破。 宁宗一死,史弥远是如何做的? 『弥远遣皇后兄子谷、石以废立事白后,后不可,曰:“皇子竑,先帝所立,岂敢擅变?”谷等一夜七往返,后终不许。谷等乃拜泣曰:“内外军民皆已归心,苟不立之,祸变必生,则杨氏无噍类矣。”后默然,良久曰:“其人安在?”弥远即于禁中遣快行宣昀。』史弥远派遣皇后哥哥的儿子杨谷和扬石二人去见皇后,告诉欲立赵昀为皇帝。皇后不答应。二人一夜间往返七次,皇后均拒绝。二人往返的地方一定是在皇后的住处和史弥远的住处之间。最后,二人哭泣着告诉皇后,若不答应,姓杨的可要被灭族。很显然,这是史弥远直截了当告诉姓杨二人的。在此关头,没有一兵一卒的皇后只有让步,“默然”显示她的无可奈何,她进一步问“打算立谁?”,史弥远得到皇后表面的许可,立即去宣赵昀。 在中国历史上,皇后或皇太后有奇特的作用。皇后或皇太后不是什么官衔,只是个名义礼节性的东西,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就是该社会的系统远离了平衡态的时候,皇后或皇太后能起到“权力裁判者”的作用,尽管在许多的时候这个作用仅仅是表面上的。皇后或皇太后有点像英国的不成文宪法的作用。这是中国极端残暴独裁的社会里表面上是什么用儒家“孝悌”学说治国而产生的怪胎。中国任何时候都没有采用过儒家核心的东西——等级制加仁政——来治国。等级制倒是实行的非常彻底,而仁政则从来没见过。读书一知半解的人说什么“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基本上是疯话。中国的历史基本上是残忍邪恶的韩非子加上孔子的某些书呆子气的表面东西治国,像什么要守三年父母丧,下辈和父母辈发生冲突甚至刑事案,只对下辈作出非人性的惩罚一类。 宁宗崩,弥远始遣清之往,告昀以将立之之意。再三言之,昀默然不应。最后清之乃言曰:“丞相以清之从游之久,故使布腹心于足下。今足下不答一语,则清之将何以复命于丞相?”昀始拱手徐答曰:“绍兴老母在。” 史弥远在威逼皇后答应另立皇帝的同时,派遣郑清之告诉赵昀将立的意思。赵一言不发。这说明他还是很狡猾的,原因是他还没有搞清史的真实意图,再说,这样就把他置于风口浪尖上了,再无退路了。在郑再三催促下,他的回答是很儒家化的:“绍兴老母在。”言外之意是“若有什么差错,老母无人管了。” 竑跂足以需宣召,久而不至。弥远在禁中,遣快行宣皇子,令之曰:“今所宣是沂靖惠王府皇子,非万岁巷皇子,苟误,则汝曹皆处斩。”竑不能自已,属目墙壁间,见快行过其府而不入,疑焉。己而拥一人径过,天已暝,不知其为谁,甚惑。 昀既至,弥远引入柩前,举哀毕,然后召竑。竑闻命亟赴,至则每过宫门,禁卫拒其从者。弥远亦引入柩前,举哀毕,引出帷,殿帅夏震守之。既而召百官立班听遗制,则引竑仍就旧班,竑愕然曰:“今日之事,我岂当仍在此班?”震绐之曰:“未宣制以前当在此,宣制后乃即位耳。”竑以为然。未几,遥见烛影中一人已在御坐,宣制毕,阁门赞呼,百官拜舞,贺新皇帝即位。竑不肯拜,震捽其首下拜。皇后矫遗诏:竑开府仪同三司,进封济阳郡王,判宁国府。帝因加竑少保,进封济王。九月丁丑,以竑充醴泉观使,令就赐第。 这一段是改立皇帝过程,真是精彩极了。太子赵竑见皇帝死了,翘着脚等待有人来宣告他去登基。好久没人来,他从院子的墙壁间往外望,发现宣召新皇帝的人马从他家门口过而不入,他迷惑不解。不一会儿,那些人拥戴着一个人从他家门口过去了。天已黑了,看不清是谁。他更迷惑了。 赵昀到了皇帝的棺材前吊丧,这是登基前的准备。史弥远才派人去宣召太子赵竑。他急不可待地赶到。史弥远让殿帅(是御林军头目。他就是谋杀韩侂胄的直接执行人。在那次事件后,宁宗仍让他继续担任御林军头目,不是换人或削他的职位,这说明宁宗基本是个傻子。因为史弥远牢牢控制了御林军,这是他敢放开胆子发动军事政变的根本原因)夏震看住太子。紧接着,史弥远召集百官宣布“新的伟大领袖”将诞生。而那位太子仍坐在大臣的位置上。他惊愕不已“今天这个时候,我怎么还在这里?”那个御林军头目骗他说:“没宣布之前就在此处,等宣布后才去坐龙椅。”太子赵竑认为有道理。 不一会儿,太子发现在灯影里,有一个人登上了龙椅。百官下拜祝贺。他不肯下拜,御林军头目按住他脑袋下拜。 皇后窜改了老皇帝的遗嘱,宣布封太子赵竑为济王。让他滚出京城,“令就赐第”就是让他去赐给他的住所居住。这里又一次显示了实质是韩非子和表面上是孔子的精彩表演。史弥远及所有的大臣们在此时的所做基本上就是黑帮的派头。 在这一过程中,史弥远的老谋深算。他对于逼宫皇后,劝说赵昀介绍册立,都是让别人出面,而他自己坐镇控制局势。就军事政变的角度来看,他做的可谓天衣无缝。那像二十世纪的那位,讲政变讲了七、八年,最后连想杀谁和怎样杀都没有搞清楚。 而太子赵竑近乎白痴的举止让人捧腹。赵匡胤若知道了他有那样傻的子孙,他都能气得从地下活了过来。 太子赵竑就因为宠爱一个女人而失去了皇帝的宝座。 若你认为太子仅失去了皇帝位,不是还是王嘛,那样他就平安无事了,那你还是太天真! 太子后来命运如何,下回再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