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号的覆灭（下）

注：此文选自王义山编译的《王牌战舰的覆灭》一书。原文的题目是《王牌战列舰的覆灭》。

美国人终于来了。“大和”号的雷达荧光屏上出现了一大群亮点。雷达兵扯起公鸭嗓门，向舰桥报告美机的来袭方向和距离。有贺幸作用扩音器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炮手全部进入战位。伊藤整一则用灯光信号通知各舰，用一切火器杀伤敌机。

“两架格鲁曼式，左舷25度，高8度，距离4000米！”2号瞭望哨喊道。现在，美机已进入目视距离。

“敌机5架——10架——30多架啦！”瞭望声嘶力竭，继续大喊。一队美机钻出来云层，在舰队上空沿瞬时针方向大盘旋。

“敌机朝我舰扑来，100多架——200多架啦！”

“开火！”有贺下达了命令。“大和”号上，24门127毫米高炮和156门25毫米炮一齐咆哮起来，一刹那间，在战列舰上空射出一个硕大的喇叭状的火力网，驱逐舰主炮、副炮齐鸣，用全部火炮对空射击。阴暗的天空，顿时出现了各种炮弹的弹迹，紫色的、黄色的、茶色的和红色的。

在各舰发炮的同时，美国机群展开完毕。它们一改俯冲轰炸机先下手、鱼雷机紧跟进入的程序，从各个角度和高度一起逼近了“大和”号。中途岛海战后，美军汲取了教训，为了重点打击日本机动部队，迅速调整了航空母舰上的航空兵力，加强了战斗机和俯冲轰炸机，削减了鱼雷机。“马里亚纳火鸡大捕杀”和莱特湾海战后，美军审情度势，为了对付特攻机和大型水面舰只，各航空母舰又着重加强了战斗机和鱼雷机。鱼雷机飞行员个个训练有素，已远非战争初期可比。鱼雷是改型MK——13鱼雷，实验中，它的命中率相当高。

果然，鱼雷机群的攻击身手不凡。它们占取了各个有利阵位，在“大和”号四周投下了第一批鱼雷。“大和”号的观察兵迅速判断着距离和角度，连连向有贺报告。有贺站在驾驶台前，铁青着脸，不断下达舵令，极力使“大和”号与驰来的鱼雷保持航向平行。

“大和”号以26节高速作大角度机动。舰体像惊马拖曳的破车，猛烈的震动起来。俯冲轰炸机趁机呼啸而下，投下了一枚枚重磅炸弹。战斗机风驰电掣，劈头盖脑地用机枪扫射舰桥。“大和”号忽左忽右，巧妙地躲开了一条条鱼雷，有几条几乎是擦身而过。但是，美国机群的攻击凶猛异常，12时45分，“大和”号左舷前段中雷。接着，舰尾又中了两颗225公斤炸弹。

第一波美机投光了炸弹和鱼雷，一溜烟飞走了。伊藤一言不发，默默凝视着空中远逝的黑点。左侧，“滨风”号驱逐舰中了一颗炸弹、一条鱼雷，还来不及向他报告，便舰尾朝天，迅速下沉。仅仅30秒钟，水面就只剩下了一个泡沫翻腾的漩涡。前方3000米处，“矢矧”号轻巡洋舰也中了一雷一弹，已完全丧失了航行能力。日本舰队的菱形队列，阵脚大乱。

“大和”号舰桥内有3人被机枪扫死，伊藤让人抬走了尸体。舰长有贺幸作通知各战斗部门，报告受损情况。一门25毫米炮被炸飞；装甲厚实、素有钢铁堡垒之尾的尾部雷达室一劈两半，各种精密仪器毁坏殆尽；雷达兵被全数杀死，除了8具尸体依稀可辨外，其余的已血肉模糊，比比皆是残肢碎块。

空中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似雷霆滚动。云天下，第二波美机正以惊人的速度直扑过来。转眼间，前桅杆下方闪出了一道爆炸的强光，白灼耀眼。密集的机枪子弹扫射在舰桥四周的钢板上，噼噼啪啪，像雨打楼台，一阵紧似一阵。

飞机投弹和投雷时，都要飞一段直线，飞行员称这段距离为“死亡线”。这是飞机易遭敌机和火炮拦截的时刻，特别是鱼雷机，最怕过此难关。现在，美国飞行员飞“死亡线”的时间非常短，与“大和”号是炮手演习打靶时的情景大不相同，结果火炮拦截不力，美机攻击又连连得手。“大和”号迸发出道道强光、巨响，炸起的钢铁碎块满天在狂飞。

第二波美机大部分为鱼雷机，有3条鱼雷命中了“大和”号主桅后部的左舷。不沉的堡垒“大和”号再次遭到了沉重的打击。美机一投光鱼雷，便转向横飞，躲开炮火后又折回头来，用机枪扫射舰桥。美机的攻击节奏分明，旨在摧毁“大和”号的指挥中枢，使伊藤和有贺顾此失彼，没有半点喘息的之机。

偶而有一架美机被舰炮击中，拖着浓烟栽进了大海。没有一架受伤的美机撞击日舰。美国飞行员沉着、果断，显示出了高超的攻舰本领。“大和”号上的机关炮一门接一门地被炸毁，防空火力大减。只两个回合，“大和”号就沉戈折戟，几无还手之力。

舰尾水上飞机平台上窜起来一大团白烟，近失弹炸起了一排排高大的水柱。“大和”号仿佛一头迷失途津的怪兽，在此起彼落的水柱间穿行。第二波美机兴高采烈地飞走了，“大和”号尚未从适才猛烈的轰炸中回过神来，第三波美机又风卷残云，赶到了战场。

前两波美机攻击了“大和”号的左舷，聪明的美国人又集中全力再攻左舷，使“大和”号又中5雷。左舷几个舱室进水，船体迅速左倾。本来，可以通过舰上庞大的注排水系统来控制“大和”号的平衡，但一颗穿甲弹却阴差阳错，直接击中了注排水控制室，炸坏了全部调节阀门。排水泵已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是向右舱室对称注水。右舷主机舱和主锅炉舱室底层最大的舱室，可以注水3000吨海水。它们进水后，照理能使“大和”号扶正。有贺幸作不等撤出轮机兵和锅炉兵，就冷酷无情地下达了注水命令。

在底舱，轮机兵和锅炉兵隐约听到甲板上传来的隆隆炮声，他们不知道战斗的具体情景。由于电力中断，抽风机排烟受阻，机舱里烟气腾腾。他们昏头昏脑坚守在各自的战位，仿佛在梦中一般。舱内像地狱漆黑一片，海水突然涌进来，一下子涨到一、二米。所有的水密舱门全部关闭，他们无处逃生，海水很快将在场的几百人统统淹死。

“大和”号牺牲了右舷主机舱和锅炉舱，不仅没有消除左倾，反而丧失了一半的动力。它单伡行驶，航速锐减。当第四波美机飞来时，它已不能进行任何机动规避了。美国鱼雷机争先恐后，低空进入，像进行投雷表演似的，将“大和”号的左舷再次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轰炸机群毫不示弱，它们长啸而下，使“大和”号中了10余颗炸弹。战斗机群射出的子弹疯狂无比，像割韭菜似的，将舰桥内的大部分人当场击毙。

前方，“矢矧”号轻巡洋舰烈火熊熊，“矶风”号正赶去营救舰员。一队美机发现了两舰，它们撇下垂死的“大和”号，改向直冲过去，只一通猛揍，就将“矢矧”号炸得破洞百出。“矢矧”号迅速倾覆沉没，“矶风”号中弹起火，窜起来一大团乌黑的浓烟。

海空细雨霏霏，海浪像小山一样重重涌来。“大和”号在波涛汹涌中蹒跚爬行，左右两侧，只剩下了“冬月”号和“雪风”号两艘驱逐舰。

天空没有敌机，这是一次长时间的战斗间歇。舰尾有几个人在救火。主甲板上除了张着大口、向外翻卷的钢板外，几乎找不到活着的舰员。上甲板破坏更重，弹洞百出。由于舰体横倾增大，大口径火炮根本无法操纵，能够对空作战的，只剩下了为数寥寥的机关枪。很难查清伤亡情况。机枪子弹无孔不入，扫倒了上层建筑内的大批人员。一颗穿甲弹钻进了紧救所，将伤员、医生和看护兵尽数杀死。

空中又传来了轰鸣声，第5波196架美机来袭。它们大摇大摆，威风凛凛地飞到舰队的上空。美机从容不迫，开始集中攻击“大和”号的主舵。“大和”号上，人们倒像是在观看一场飞行特技表演，干瞧着美机完成了一个个漂亮的投雷动作。

有贺站在驾驶台前，话筒内，操舵长在大声复诵舵令。突然，操舵长大喊声尖细骇人：“进水啦！进水啦！”瞬间，伴随舰尾传来的一声巨爆，操舵长大喊声嘎然而止。

“大和”号的信号桅上升起遇难旗，同时挂出信号：“我舰主舵受创！”

舰舱进水时，有贺下令副舵打满舵。由于主舵严重右偏，“大和”号仍身不由主，以逆时针方向兜起圈子来。烟囱附近浓烟升腾，横倾徒增，航速降到7节。死神降临了，王牌战列舰“大和”号，已经是美国飞机的俎上之物。

“霞”驱逐舰毫不理会“大和”号的浓烟烈火，它高挂遇难旗，朝“大和”号右舷首部冲来。它操控失灵，主舵同样受创。在两舰眼看就要相撞的一瞬间，它才头一摆，擦身驰开。“大和”号横倾超过35度，一队美机钻出云层，赶来实施最后的一击。炸弹全部命中！左舷中部，一根粗大的水柱拔地而起，直冲云空。接着，水柱又像瀑布似的直落下来，将舰桥内几个人全部冲倒。左倾在迅速增大，舰员已无法站立行走。不少人惊慌失措的钻出舱来，爬上来主甲板，不等有贺下达弃舰命令，就跳海逃命。“大和”号主桅上升起来紧急求救信号，通知驱逐舰尽量靠拢，接运舰员。然而，慑于“大和”号上骇人的大爆炸，驱逐舰都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横倾已达80度，上甲板几乎和海面垂直。浪花打进了舰桥，桅杆上的作战旗已经浸水。旗下，一群年轻的水兵在拼命挣扎，直到精疲力竭，被浪花吞噬。突然，水面上出现了一个50米深的大漩涡。落水的舰员如同着了魔法一般，在漩涡中飞旋着，构成了一幅幅千奇百怪的图案。

“大和”号彻底大倾斜，横倾达90度。460毫米炮弹从炮膛中滑落下来，穿过弹药舱甲板，撞到了舱壁上，引爆了弹药库。2000发大口径穿甲弹和高炮炮弹像一座复活的火山，将庞大的“大和”号拦腰炸断。烈焰冲天而起，把几千米上空的乌云烧得透亮，连110海里外鹿儿岛是日本国民，也看到了“帝国宠儿”临终前返照的回光。

大和号的弹药库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把这个钢铁怪物炸成两段。它那世界上口径最大的炮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向对手发射那怕一发。最后它的巨型炮弹从炮膛里反向退出，引爆了本来欲给对手准备的弹药库，从而把它自己炸得粉碎碎骨。连它死的方式都极具象征意义。

天空雨丝霏霏，阴气森森的洋面上，漂浮着一大片乌黑的油迹。到处都有烧焦的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些人在大声呼救，咒骂徘徊不前的驱逐舰只。“大和”号消失了，它载着伊藤、有贺和2700多舰员，连同帝国海军飞扬跋扈的日绚旗，一道沉入了东海的万顷波涛。一队美机在云空中高傲地来回盘旋，在确信击沉了“大和”号后，又开始扫荡残余的舰只。整个日本舰队，只有3艘驱逐舰虎口余生，逃回了佐世保港。

王牌战列舰的自杀出击，没有为神风特攻队创下“大好战机”。特攻队的魔牙咬不断美国第5舰队这棵大树。第58航空特混舰队犹如一堵铁壁铜墙，横亘在冲绳岛和九州之间，直到登陆美军胜券在握，才掉转锋芒，避向日本本土。

深山兰的评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海战，靠的是“船坚炮利”。独裁国家通常使人的智力退化，他们只会记得或认识到过去的经验，至少，最有远见的见识是很少会被采纳的。这也是法西斯国家虽然凶狠，但由于它的这样自我限定，在一定程度上，就降低了它对民主社会的疯狂的危险性。日本法西斯主义者自然不例外。

为了实现他称霸海洋的野心，日本造出世界上最大的战列舰“大和”号和“武藏”号。其主炮的口径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它妄想靠最大的战列舰横行太平洋。德国法西斯主义者的思想和日本法西斯们的基本相同。德国的“俾斯麦”号战列舰被吹嘘成“打遍大西洋无敌手”。可是，当它从老巢里溜出来不到一个星期，就被英国皇家海军的舰载航空兵加巨舰的大炮相结合而送入大西洋的海底。

1940年英国皇家海军出动航空母舰的航空兵突袭意大利的塔兰托军港，一举摧毁意大利海军近半数的兵力。1941年，日本的联合舰队用航空母舰的舰载机突袭了珍珠港，美国太平洋舰队兵力大部分被摧毁。这些战例说明，二次世界大战是舰载机的时代。巨舰巨炮即将成为历史的陈迹。

山本五十六对世界上最大的战列舰“大和”号情独所钟。在袭击珍珠港的时候，山本把“大和”号作为他的旗舰就是明证。过时的产物，再被珍视也是没用的。在整个太平洋海战中，“大和”号只是旁观者。

在日本即将灭亡的时刻，日本法西斯分子把他认为的王牌战舰“大和”号搬出来，加上日本法西斯的亡命徒精神，认为这最后的赌注也许能挽救它的灭亡。

“大和”号最后的表演就像是美日双方配合默契的一场精心准备的实验；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思想产生的作品——“大和”号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主角——舰载机之间的较量。在没有航空兵的保护下的钢铁巨兽在海洋上就像笨重的王八，任由航空兵宰割。最后美军干净利索地把它送入太平洋的海底。

随着“大和”号的沉没，和它名字的象征意义一样，日本法西斯政权也一起被送入了海底，日本的民族却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