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尿盆的游历 公元五千余年前,华北平原与秦岭山脉交接的山麓,一个起伏不大的小山坡上,一个部落的人正在修房子。房子是树枝搭成框架,上面盖上茅草。 时值盛夏,烈日当头,酷暑难当。许多人正坐在树下、树上避暑。 为了防止别的部落的人袭击或骚扰,房子都靠在一起建。周围挖了一道沟,还修了一道篱笆墙。这可以称为一个村子了。村子坐落在一小斜坡接近顶部的地方。东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一条河从南边流过,在左前方转了一个湾,向东流去。由于新近村民在不远一低洼处凿了一口井,他们就不用去河边取水了。许多猛兽常在河边或路边埋伏,常有人由此丧命。现在情况好多了。 现在天热,食物丰富。各种水果、浆果先后成熟了,随时可摘得到。村民们利用这个时机,抓紧修房子。不然,天一冷,可要遭罪了。 酋长——老大——他们这样称呼他,正坐在树下,村民围了一圈。他一边啃着羊腿,一边和村民聊天。随手用石刀将熟羊肉割下几块,递给周围的人。他们时而说话,时而哄笑。看来光景不错。那时节,语言很简单,词汇很少,句子很短小。 老黑——周围人这样称呼他,他脸比别人黑许多。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善于低头思考问题。他的房子在斜坡的最高处,现在已基本完工了。他屋子里摊放着一堆他才摘来的桃子、李子一类水果。他“按例”送了些给老大。余下放在屋里。有时有的村民进他的屋里,“拿”去一些。他也懒得去管,反正不远处就能摘得到,仅出点力而已。 他此刻正在屋子旁边的台阶处挖了一个炉坑,准备烧他制的罐子、盆。那些罐子、盆他已做好几天了,现在快干透了。 前几天,天气好。他挖了些粘土,做成了二十几个罐子、盆。做完后,他觉得无聊,就又调制了点染料,用干枯的草的茎作笔,在盆子里随手画了几幅画。一幅是一圈人彼此手拉手跳舞。因为当时他正在想前几天晚上围着篝火堆跳舞的样子,就随手画上了。 他在给另一个盆画时,一个村民从旁边走过,手中拿了一串刚捕到的鱼。他觉得有趣,就画上了。对另一个盆子,他觉的没什么可画的,就拿起旁边一截草绳,用它在上面印上几道绳印。然后就把盆拿到外头去晒。 待炉膛挖好后,他小心地把各种罐子、盆装入炉中。各件之间留下间隙。上面盖上石板。然后在下面点上火。 待火烧得差不多了,他用一块大石板将炉门堵上。因为一个老人——那人已有四十岁了, 告诉他若不将炉门堵上,要是有精灵钻进去,烧好的盆就会裂些口子。 过了一天,他打开炉盖。炉火早已灭了。他将各件都拿出来。逐一检查,发现这次烧得较好。各件受热均匀,色彩一致。只有几个有几道黑的烧痕。 他捡出几个最好的,准备送给另一村里的一个姑娘——他几天前才见过一面。 他另选出几个“按例”送给老大。 他把盆搬入屋里。将果子装入盆内。 还有一些盆空着,他拿了一个,放到屋角。天黑后,若到外边方便,有时会遇到闯入村子里的狼、虎什么的。用它作尿盆,人就免去了这个危险。 尿盆白天就拿出去,扔在一个土坑里。 后来,老黑的房子失了火。他嫌清理很麻烦,就在不远处又搭了一个屋。 那只尿盆躺在土坑里,他早已把它忘了。雨水沖下的土慢慢地将它埋住了。越埋越深。 五千年过去了。 躺在土中的尿盆仍在沉睡。忽然它听到有挖土声。不久透进亮来。它听到有人说:“小心!用刷子刷。”不过发音与过去相去甚远。 慢慢地它又见到太阳了。 有人为它照相,还人为它画像。它被小心地放入箱中,好像坐上了车。待箱子被打开后,它又被放入一个更大的柜子中,并被上了锁。 住了一段时间,它被放入了一个玻璃柜,下面还垫着红绸布。 它的照片被放在考古的杂志、其它杂志的封面上。 每天都有人来参观,围着玻璃柜转。 有人解释:“这是仰韶文化的陶器。看,它的彩绘,栩栩如生,精美绝伦。是艺术珍品。这是国家级的文物。……” 尿盆想:“这些人见识太少。我可以告诉他们许多我同时代的东西。这是不错的。但是说我是艺术珍品。笑话!我的主人老黑,那是三大五粗的人物。那画仅是几笔粗线条,他画的时候就是慢不精心地。‘精美绝伦’,纯粹是扯淡!许多比我好的多的弟兄不是被打碎了,就是还在土中,他们不知道罢了。他们更不知道我当初就是用来装尿的。至于‘国家级’是个什么东西?啊,可能这个国家需要太多的等级吧。……” 尿盆慢慢睡着了。 人们惊呼:“这彩色怎么退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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