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出国记

华人出国后悔的，要海归而归不得的，与无悔的到永不悔改的，最近都在网上畅所欲言，大倒酸水苦水甜水。俺凑热闹来口吐莲花，说一段紫薇出国记。

紫薇，俺家乡称‘痒痒树”，“无皮树”。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跟着大表哥到山上砍柴。有次大表哥把这么一颗小无皮树连根刨出来做烧柴背回了家。外婆看见了，把它挑拣出来，说：

这个可不能做柴烧掉。这叫百日红，古名叫紫薇，是非常好看非常贵气的树和花。过去我们这里不少，山上有野生的，有点家业的人家都喜欢种在庭前院后。大跃进后都給砍光了。这树在夏天开花，一开就是一整个夏天，一串串一嘟嘟一树树的，紫色的，大红色的，白色的都有。夏天除了池塘里的荷花，地上就是它了。晚上仙女们带着麂子兔子狐狸等等都到这树下开会乘凉。狐狸和麂子和兔子们不停在树干上蹭痒痒，就把它的皮给蹭掉了，所以叫痒痒树，无皮树。

讲完故事，外婆叫表哥把它栽种在屋子后面。几年后树长得比大表哥还高，到夏天满树的大红花，真的一开就是一整个夏天。随着我们长大，外婆对我们的封资修灌输也升级，从仙女狐狸到了古代诗词。她给我们背诵了不少有关紫薇的古诗。俺记得的有：

“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估计这是个湖南人写的诗，那个“斜”字发音就是湖南话如同“霞”, 才押韵）

“紫薇花最久，烂熳十旬期，夏日逾秋序，新花续放枝。”（这也是南方话的诗，期和枝同韵）

再长大之后，俺不但一直对紫薇钟情，而且探索到，紫薇是中国几乎最早出国的代表——由南国到黄河边，然后到了印度，装扮着恒河两岸的炎炎夏日。欧洲人对这华丽的花树不胜惊叹，可是全然不识其“华”，而是取名为印度丁香。这来自中华的印度丁香， 居然又跟着俺到了美国——几乎整个美国的南方，从凤凰城，达拉斯，休斯顿到亚特兰大，从乡村到小镇到都市，到了夏天，除了白玉兰，就是紫嘟嘟红簇簇白花花的紫薇，在阳光下招摇。它也不叫印度丁香了，而是叫一个奇怪的英文名，CRAPE MYRTLE 绉纱桃金娘。有英文过硬的同学，对国内来美国南方考察观光的领导与同学这样准确翻译了，令那些祖国同胞对这样美不胜收的美国之花赞不绝口，就是记不住那古怪的名字。更令人惊诧的是，来自中华的被文人墨客吟唱千年的紫薇，却有如此多的中国来客不认识她，从容貌到名字都以为是米国花。学问专家们也就知道是印度丁香，美国绉纱桃金娘。

俺没有这样的博物学家专业学问。可是俺到美国南方，一下子就认出了俺外婆家的紫薇----俺的故园南国的紫薇，中华千年咏叹的紫薇。耐寒喜暑，耐贫瘠也不怕肥沃，不和群芳争春，也不与梅花斗艳，骄阳下怒放，风吹雨打一整个夏天，就那么怒放。名字叫紫薇，可是洁白赤红大紫百态，可散落牧场原野，也乐于守护庭院，甚至兴高采烈地列队街边迎迓游人。从湘江珠江长江到中原中华，远游恒河紫透红遍次大陆，再游历欧洲，又“殖民”美国，在德州以俺亲表哥表姐的仪态身份迎接与拥抱俺。俺认得她们，是俺的故国中华同胞。洋名一串，还是中华之花。

和不少留学或者其他出国同胞一样，紫薇居然也海归，而且海归到了俺的家乡，甚至回到了俺母亲在中国的家门口。几年前俺妹妹与母亲乔迁新公寓，暑假俺回国一到家，就见公寓楼有许多紫薇，都是清一色的大红串，和俺在德州最常见的一模一样。妹妹说，这就是你们美国紫薇，长沙一家苗木公司从美国德州引进，在全湖南红火得很。俺妈说，什么美国紫薇，就是中国的紫薇，你外婆小时候家里房前屋后都是。俺也作证，说外婆在乡下茅草屋住的时候，屋子后边就有这么一颗，是外婆叫大表哥从山里挖出来栽下去的，一整个夏天就外婆家一树红，村民都羡慕，说是外婆家富贵发达的吉祥树呢。

俺饶有兴致地考察了一下。俺母亲妹妹家门前的紫薇，确实是美国德州紫薇，也确实就是印度丁香，也确实就是外婆家祖祖辈辈就栽种与喜爱的那种中华紫薇——其中一个最普及的品种，叫大红串。而且确实是一位湖南留美海归从德州引进培育成功，在湖南乃至全国大面积推广中。。。

紫薇啊紫薇，你出国后悔不后悔？海归当归不当归？

旧作参阅：

阿妞不牛：秋海棠*蒲公英*松竹梅，并新年华人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