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劳改农场回来的路上,范健忍不住问秀妹:你如果怀上了山伢子的孩子,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跟他结婚啊。
秀妹说:看你这个书呆子,比我还猴急。山伢子碰都没碰过我,我怎么怀他的孩子?
“你不是在我家里亲口告诉大家的吗?”范健说。
我说了你是个书呆子。我那是跟我舅舅赌气,说给他听的呀。我当时瞪着你的眼睛说“煮米酒的”,哪晓得你傻筋一根啊。
秀妹,我服了你啊。记得要代替山伢子给我写信。
“山伢子还写书,怎么要我代替他写信呢。”秀妹狡诈地笑道。
“山伢子的书我可以帮他写,可是信就要你代劳啦,”范健也笑呵呵地回答。
范健上大学那天,秀妹来送行,带来了一瓦罐子甜糯米酒,她妈特意做的,还嘱咐他在火车上就可以凉着吃,吃不完到了学校还可以放半个月也不会变酸。山伢子他爹挑来一对箱子,就是湖南乡村老式的嫁女装嫁妆的红木大箱子,里面有分隔的套箱。他砍了屋边一棵酸枣树,请村里出名的俞木匠特地打造的。说范健他爸当年到省城念洋学堂,就是山伢子的爷爷亲自挑着这么一对书箱上路的。今天他就要挑着这担箱子送范健上大学。范健他爹连声说,就是就是。我当年是地主少爷,剥削欺压贫下中农,罪大恶极。今天你再送范健这样的箱子,我们就真的领当不起了,你再给他挑箱子,真的就让他再当地主少爷了。山伢子他爹说,
“老范啊,你就不要再说这样的官话了。官话那样说,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当年你读书用功,知书达理,你爹让我爹陪你读书,我爹大你好几岁,硬是跟着你学会了认字打算盘,土改就当村里的会计呢。我家八代没上过学,就我爹识字,我儿子写了文章出书,都是托你们家的福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是八字命运不一样。你看我们闹翻身,翻了这么多年,年复一年在山里翻红薯,水田里翻牛屎,有上顿没下顿,一个女娃还饿死了。山伢子还翻身到劳改队去了。范健还是上大学,你们夫妻很快也会平反官复原职的。你看中央坐牢的都回中央了呢。我们这么多年对你们不恭也不敬,都是上头的政策,不要记恨我们啊。”
“哪里哪里,”范健他爹说,“你们的关照和再教育,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的好哇。”
范健他爹说什么也不让山伢子他爹挑担子送行。范健就接过担子自己挑。山伢子他爹一会就抢过担子。就这样,范健父子和山伢子他爹就三个人争争抢抢挑着这担红箱子,一路从家里到了镇上的汽车站。山伢子他爹还帮着汽车站的人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客车顶上,用绳子扎妥当,盖好油布。范健在汽车窗口挥手告别秀妹子和母亲,还有父亲和山伢子他爹一个高瘦一个矮壮,赤脚草鞋,头上缠着黑毛巾头盖,两个烈日曝晒得像黑人,风吹雨打满脸皱纹的老农,朝他挥动两双青筋暴凸布满老茧的手,范健咬着嘴唇没有哭出来。
秀妹果然接连给范健来信了。她信中的述说,好事连连,可是有点离奇古怪。
首先是山伢子在劳改农场受到特别的优待。秀妹子去探望时,问他是否受苦了。山伢子傻呵呵地说,受么子苦哇,翻泥巴比范健上大学啃书本日子还好过呢。他说,监督他们那个小组劳改的是一个姓孙的大光头,长着一副特别的大耳朵。第一天,那人吆喝大家上工修湖堤,要大家带上细篾箢箕,因为是要挑稀泥。山伢子故意选了一对粗篾大孔箢箕,这样的箢箕挑稀泥会漏得空空的。那光头看见了,就朝山伢子吼道:你没长耳朵?我说了要带细篾箢箕挑稀泥!
山伢子瞪着他的光头,说:“我的耳朵是没有你这个龟孙的大。要不把你的摘下来换给我?”说着,动手就去揪光头的大耳朵。山伢子刚一揪住大光头的耳朵,大光头一下子就象被电击一样,跪在地上直嚎:山爷爷,求你啦,不要割掉我的耳朵!我不是你舅舅,我是你孙子好了吗。从此,山伢子就称呼光头“大耳朵龟孙”,大耳朵就叫山伢子“山爷”。
最离奇的是,这个大光头有时候半夜会捂着耳朵脑袋跑进山伢子他们睡觉的工棚,大声喊叫,山爷,山爷,我是你孙子,你不要割我的耳朵啊!山伢子和大家都被叫醒,莫名其妙。原来自从被山伢子揪过耳朵之后,大耳朵经常睡觉做噩梦,梦见山伢子拿刀子割他的耳朵。从此以后,任何人的耳朵只要被山伢子盯住看一眼,就会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护住耳朵,对山伢子毕恭毕敬,尤其是那些领头的干部们。不少人也跟大耳朵一样晚上做噩梦,梦见山伢子在他们睡觉时拿刀子割他们的耳朵。农场里谁都莫名奇妙地怕山伢子,尤其怕他看他们的耳朵,都叫他山爷。好多人都用缠头的毛巾把自己的耳朵严严实实包起来。有些戴帽子的干部也学样,不戴帽子改缠毛巾盖头包住耳朵了。孙光头找领导好说歹说,调到别的大队去了。山伢子,不对,山爷,就当了这个劳改队的组长。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吆喝大家上工,转发上面的命令,末尾只要加上一句:大家长耳朵没有,听清楚没有?大家们都不约而同摸一下自己的耳朵,齐声回答:都听见了,山爷!
秀妹母女和刀疤眼在城里开了“满屋香米酒店”,这还是秀妹外公创下的老招牌。城里老年人都还记得,很快生意兴隆。统战部特别关照,通知粮食局给了优质糯米“游水稻”和食油指标,税务局给了一年“爱国侨胞企业”免税优惠照顾。他们的家传“满屋香”糯米酒,有凉卖,有鸡蛋热冲,还有特别的油炸糯米坨和油碗糕,从早到晚小店满座满屋香。他们母女舅三人一天忙到黑,不能请帮工,因为当时的政策,还刚刚开始允许个体户,而且还只能优惠这样的海外关系“爱国侨胞”家属,不允许雇工,那叫剥削,是资本主义。这时候,母女舅三人都想起了山伢子:要是他不劳改,跟秀妹结婚,一家子开店多好啊。
刀疤眼自从一只耳朵被割掉之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白天用白毛巾头盖把割掉耳朵的那边包得严严实实,满得满头大汗也不在乎。晚上经常做噩梦,梦见山伢子要割掉他另一只耳朵。他经常半夜跑进秀妹母女的房间,跪在地上捂着脑袋哭喊:秀妹子,告诉山伢子,我对不起你们啊。你肚子里有了山伢子的娃子,是我让你们不能结婚在一起,山伢子不放过我啊。我宁愿去农场代替山伢子劳改,放他出来你们一起开店。山伢子不出来,他每天晚上都来割我的耳朵呢。我受不了啊。
秀妹她妈也跟着大哭。秀妹说,妈,舅舅,没有的事啊。我肚子里没有孩子啊。我当时只是激你一下子呢。不过,我们是要想办法让山伢子早点出来。这样吧,我们多劳累一点,把生意做的更好,赚了钱,找领导找关系,让他们给山伢子减刑,早点放出来吧。
啊,找关系,刀疤眼也明白了。他说,这只能找公安局啊。我认识的就只有龚副局长,他就是曾经带领我们基干民兵的军分区干事。山伢子没有判更重的刑,他应该是说了话的。对了,有一个经常来店里吃米酒糯米坨的穿军装的小伙子,好像就是他的儿子。
秀妹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小伙子,穿着的确良布料的没有领章的新军装,军帽折成方方正正的像电影里国民党军官的大盖帽模样,总是歪戴着。他有几个哥们喊他龚油子。他有时候几个哥们一起来,有时候他一个人来,总是吃鸡蛋冲米酒和油炸糯米坨。他每每盯着秀妹看,要秀妹亲自给他炸糯米坨,而炸油锅往往是舅舅做。那小子长得干瘦,尖嘴猴腮扫帚眉,除了油里油气,秀妹子隐约感觉到他猴眼睛里有一股子邪气。想到这里,秀妹说,舅舅,你既然认识那位龚局长,就不要找他儿子了嘛。
刀疤眼说,我虽然认识龚局长,可是人家是大局长啊。他儿子毕竟是个小字辈,我们跟他交上了,让他跟他爸说话,要比我们直接去找人家局长顶用啊。
秀妹她妈说,你舅舅说的是。今后这个小伙子来,我们对他多客气点。
一大早这个龚油子就来了。秀妹她妈一眼认出,赶紧给他搬凳子擦桌子,问他今天想吃什么。龚油子说,外甥打灯笼——照舅。鸡蛋冲热米酒,两个糯米坨,要秀妹亲自炸的。
“好的好的”,秀妹妈忙不迭地答应。“鸡蛋米酒秀妹冲,糯米坨也让她炸——来四个好吧。”
秀妹端来了米酒。龚油子说,好香啊。
秀妹说,谢谢你夸奖,我们的米酒是叫满屋香嘛。
“我是说你人香呢,”龚油子猴眼盯着秀妹的眼睛,色迷迷的。
秀妹回盯着他的色眼,还是带着笑说,“我做米酒香,我男人做醋就不香呢。”
“谁是你男人?”龚油子毫不顾忌,指着刀疤眼问,“是那个炸油锅的吗?”
“你眼睛是这糯米坨做的吧,”秀妹没好气地说。“那是我舅舅”。
“那你男人在哪里?”
“在农场里。”秀妹说。
“哪个农场?”龚油子问。
“卫东农场”。秀妹回答。
“卫东农场?那不是劳改犯的地方吗?”
“小龚你好,”刀疤眼端着四个油炸糯米坨过来了。
“你认识我?”龚油子有点吃惊。
“对。我认识你爸,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刀疤眼回答。
“是吗?”龚油子问,“你怎么认识我爸的?他抓过你?”
“没有。”刀疤眼说,“你爸带着我一起抓过反革命。我原来是他手下的基干民兵。”
“是吗,”龚油子心不在焉地咕哝了一句,“抓什么反革命呀?”
“抓的就是秀妹的男人。”
“是吗,”龚油子来了些兴趣,转脸问秀妹,“你男人为什么要当反革命啊?”
“他也不是什么反革命,”刀疤眼接着说,“就是打架斗殴,被当反革命抓了判了劳改,这有点冤枉。你爸知道这个案子。”
“真的吗?”龚油子说,“我爸从不冤枉好人的。”
“就是就是,”刀疤眼接着说,“你爸是好人,好局长,我们都知道。我这个外甥女的男人,是个好人,就是脾气有点冲。他在劳改队表现也很好,听说现在还当了队长。能不能请你帮我们向龚局长问一下,他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提早释放?”
“他判了几年?”
“判了两年,”秀妹妈赶紧插嘴,“已经快半年了。”
“那不只有一年半了,”龚油子说,“急什么嘛。”
“劳改队度日如年,你不知道吗。”秀妹忍不住说了。
“是啊,”龚猴眼望着秀妹,眼睛眨巴着,“是你想男人度日如年吧,哈哈哈!”
“你说话像放屁!”秀妹立即回敬了他一句,转身走进里屋去了。
“开句玩笑嘛,那么大牌干嘛呀,”龚油子自嘲地说。
“就是就是,”刀疤眼赶紧陪笑脸,“我外甥女不懂事,刀子嘴豆腐心,小龚你莫见怪,莫见怪!”
“哈哈,刀子嘴,豆腐,豆腐心,哈哈哈!” 龚油子一阵淫笑,“豆腐和米酒都好吃!我不见怪,见怪不怪!”
“不见怪就好,不见怪就好!”刀疤眼再次陪笑,“你先好好吃,慢慢吃!”
不一会龚油子吃完了,叫道,“秀妹,我吃完了,你要来收钱呀!”
刀疤眼赶紧过来了,连忙说,“不要你的钱,不要钱! 你喜欢就尽管来吃!对了,我们开店,你爸爸是我的老领导,还没来赏光呢。这里有两罐子秀妹亲手特制的好糯米酒,请你带回家给你爸爸尝尝。他喜欢,就叫他来我们这个店里坐坐,给我们带生意啊。”说着,就抱两个罐子塞到龚油子怀里,另外还有一个红布包,布包包得不紧,里面一叠十元钞票都露出来了:“这是一点小意思,给你做零花钱。”
“你们这样客气啊,”龚油子大大咧咧地说。“这米酒算是你请我爸的客,我帮你转送。这红包是不是秀妹给我的呀?”
“就是就是,”秀妹她妈和刀疤眼同声说。秀妹在里屋说,“是我男人送给你的。”
“好的,”龚油子说,“我就替你男人收下啦,不过还是要谢你秀妹子啊,呵呵呵”。
说完,龚油子把红包塞进口袋,抱着那两罐子米酒,摇摇晃晃出了门。
龚油子有两个星期没有露面。终于有一天来了。他骑着一辆紧俏稀罕的崭新的凤凰包链条女式自行车,到店门口一只脚蹬在地上,对秀妹说:我今天不吃了。你到我家去一趟,我爸跟你说话。
刀疤眼和秀妹母亲眼睛都放亮光了,一齐催秀妹,快去快去!秀妹妈赶紧又拿出两罐子米酒,叫秀妹带去给龚局长。刀疤眼还连忙包好十几个刚炸好的油砣和油碗糕,附带一个红布包,递给龚油子:小龚,多谢你了!这些也带回去吃吧。
秀妹子拎着这两罐子米酒和食品,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到了龚家——公安局大楼后面的宿舍区。龚局长住在一个两栋三楼单元的顶层一个三室一厅的套间。
进了屋,里面没有一个人。客厅墙上一边挂着毛主席华主席领袖像,另外一边是龚家一家三口的几个镜框照片。丛照片上看,这个龚油子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妈:他爹有着一张吴法宪一样的大脸双下巴和林彪一样的扫帚眉,他妈脸型尖瘦,细眉细眼。可是仔细一看,这龚油子都有点像他们:娘的尖下巴细眼睛瘦脸配上了他爹的扫帚眉。客厅里有一个考究的独腿圆桌,秀妹把米酒罐和吃食都放在了桌子上。客厅里还有一个大沙发。龚油子要秀妹坐到沙发上。秀妹子从来没有坐过沙发,只在电影里见过。她一坐上去,说,这皮椅子好软啊。
龚油子嬉皮笑脸说道:你的屁股比沙发还软呢。说着就紧挨着秀妹子坐在沙发上了。
秀妹赶紧起身,说,这沙发我坐不惯。龚局长和你妈呢?
龚油子说,我妈在税务局上班,我爸等会回来。你先把米酒煮上,我爸回来会吃的。
龚油子领着秀妹进了厨房。秀妹就低头不语,认真煮米酒了。一会儿房间里就充满了米酒的醉人的甜香。龚油子说,好香啊,我都要醉了。
秀妹仍旧不搭话。龚油子拿出两个大腕,盛满了米酒,端到客厅圆桌上,对秀妹说,来来来,我们一起吃!
秀妹说,不是说等你爹回来吃吗?
龚油子说,他经常很忙,说不定不回来了。我们先吃吧。你的米酒难道不让我吃吗?
秀妹说,那你就先吃吧。我刚在店里吃过了。
龚油子仍然油嘴滑舌地说,你给我煮了米酒,就要陪我一齐吃。要不这米酒把我一个人吃醉了,你不醉就没有味道嘛。
秀妹不接他的话,只说,你就一个人吃吧。你快告诉我,山伢子的事,你爸操心了没有?
龚油子说,你看,你就只记着那山伢子。我对你这么好,你一点也不领情!
秀妹子说,对你爸和你领情,就是你们对山伢子好嘛。你爸到底操心了山伢子的事没有?
龚油子说,有我劝说,我爸当然操心啦。告诉你,我爸已经把山伢子调出卫东农场了。
“真的?”秀妹子眼睛放光了,兴奋地追问,“调到哪里去了?”
“到县畜牧局的养猪场去了。离卫东农场三十里。”
“为么子调那么远去养猪呢?”
“唉,”龚油子装模作样叹口气,“山伢子的事复杂啊。他在农场招人恨,经常威胁要割人家耳朵。劳改农场还打报告要给他加刑呢。我爸看你舅舅曾经是他带的民兵,加上我说情,就决定让他去那里跟其他更厉害的劳改犯一起养猪,不加刑。那里的劳改犯很多是杀人犯,一个比一个厉害。山伢子就不会逞英雄了,会好好改造吧。我看你秀妹一朵鲜花,就不要插在这样的牛粪上啦。”
“你们怎么这样啊,”秀妹蹬大眼睛几乎喊起来了,“这不是想法子折磨他吗?”
“我这是为了你好啊,”龚油子色眼痴迷地盯着秀妹,“你并没有跟山伢子结婚。跟我好,不比跟着一个劳改犯强吗?你还没有跟山伢子睡过吧。就是睡了,我也不嫌弃你嘛。”说着,一只手就抓住了秀妹的手,另外一只手就来摸秀妹的脸。
“你臭不要脸!” 秀妹站起来,一把推开龚油子的卤猪手。龚油子仍旧嬉皮笑脸,站起来隔着桌子两只手来摸秀妹的脸。秀妹拿起自己面前那碗滚烫的热米酒,对准龚油子张开的嘴巴和嬉笑的猴脸一把泼去,然后推开门就往楼梯下跑。她也没看一眼龚油子被热米酒烫一脸的光辉形象,也没有管他的像座山雕唱京剧样板戏一样的古怪嚎叫和恶毒下流的咒骂。甚至在一楼几乎把一个人撞到也没管,一路跑回了家。那个几乎被她撞倒的人,就是龚油子的爸。
当天秀妹就赶到了畜牧局的养猪场——叫远岸劳改队。刚进劳改队的大门,就看见山伢子跟着一群人挑着满满的一担担水淋淋的鳐扁草刚进门。那鳐扁草是当地湖泊里生长的一种类似海带的淡水藻类水草,通常用来做猪饲料。
这个劳改队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它不是监狱,也不是卫东农场那样专门实行管教改造的劳改农场,而是属于公安局领导畜牧局管理的一个种猪生猪饲养研究基地,同时负责为县政府招待所和机关提供鲜肉猪的生产基地。而这里的苦力工,除了少数几个正式的国家职工,就是县公安局负责从抓捕关押管教的犯人中“选送”。这些犯人,五花八门,从右派分子历史反革命到现行反革命到各类打架斗殴盗窃等“坏分子”,大多是重要不到正式判刑关监狱甚至枪毙,也轻微不到可以送到农场当农工,最关键的是因为各种“复杂因素”,没人没空去彻底处理他们的案件,而且这些人一般体格比较强壮,是优等劳动力。他们在这里的劳改没有任何期限。他们可以今天进来明天就走了,也可以跟周总理一样“活到老改造到老”。这个“远岸”劳改队,名字不错,一点都不冤案。他们在这里虽然不能自由出走,但是如果有人来探视,却也不比去劳改农场管制更严格。秀妹跟门卫讲明来意后,居然获准进到猪圈去自己找山伢子。
“山哥”,秀妹刚进猪圈,就听见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对山伢子喊叫,“你放下鳐扁草就快点跟我来阉猪。今天有好几头公猪要办呢!”
“魁哥,好咧。”山伢子答应着,一转身,看见了秀妹,“秀妹,你怎么来啦?”
“你来了这里,我就也要来不是?”秀妹站在那里没好气的回答。“这里好臭啊。”
“没有猪屎臭,哪来猪肉香,”山伢子笑咧咧地说,“范健还这样写过作文呢。”
“看样子你在这里蛮开心的啊,”秀妹揶揄道。
“我妈把我当屎一样在山上红薯地里拉出来后,这日子哪里都一样过。”山伢子说。“这里除了猪屎臭,不比卫东农场风里雨里挑泥巴苦。阉猪杀猪还很过瘾呢。你要不要跟着去看我阉猪?刚学的呢。”
“我大老远跑来跟你学阉猪啊?”秀妹更加没好气。“你能不能跟那个大哥说一下,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山伢子看出了秀妹有要紧事,就跟那络腮胡子打招呼,“魁哥,我婆娘来了,借我个光吧。”
“好的,”那魁哥很爽快,在一边独自把几头公猪摆弄得嗷嗷叫。在这些猪们的嚎叫声中,秀妹把龚油子的事全部告诉了山伢子。
“这个狗日的!”末了,山伢子对秀妹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你哪天把他带到这里来,就说我要当面把你交托给他。”
不久之后,秀妹领着龚油子和山伢子在这个猪圈见了面,成就了龚油子的一个美妙人生插曲。
这段插曲究竟如何美妙,请大家现在预定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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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老公镀了土豪金:山伢子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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