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东北的学校都改成了九年一贯制。解释一下,什么是九年一贯制。九年这两个字好理解,我们一共上九年学。一年级至五年级算小学,六年级到九年级的四年,算初中和高中,这个一贯制,估计就是指把初中和高中穿在一起的意思。孩子们读完这九年的书,就算是高中毕业了。 我非常“幸运”,从1966年上学,中间有一年多罢课闹革命,又赶上一个什么春季升级换秋季升级之类的改革,加上自己擅自跳了一年,到1976年夏天,九年级毕业,得了一个全头全须、完完整整的文革九年一贯制的毕业文凭。当然,那时学校是不给发毕业文凭的,不过每人都有一个跟着你一辈子的档案,我的档案里应该记载着,我曾经有过这个九年中学毕业的证书。 六年级,开始上中学了,整个班级也都一起去了另一所学校----沈阳市第十七中学。 在那里,我碰到了一位对我以后一生都比较有影响的老师。我不能说这位老师有多伟大和高尚,但跟以前和以后教过我的老师们比,她的的确确是一位比较有个性和特点的老师。这位老师姓任,不知道为什么,我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任碧云。 任老师那时最多三十出头,一双非常美丽的杏仁眼,五官长的非常秀丽,只有一口牙不是很整齐。可能她自己也非常知道自己长相的缺点,所以她几乎从来不笑,总是把嘴闭的很严,我在心里总是偷偷叫她冰美人。 任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主教语文课。 在任老师执教的一年内,我碰到了几件让我一直不能忘怀的事情。 那时,我父母和弟弟还都在农村走五七,任老师通过姑姑了解到这一情况。开始的半年里,她从来也没跟我提起这件事,直到快放暑假了,任老师忽然把我叫到一个角落,她问我,放假要回家看父母吗?我点了一点头,她又说,她可以帮我在学校出证明,证明我是学生,这样我只要买半票就可以乘火车了。说实在的,在那个年代,如果老师不以我家还在农村的情况歧视我,已经要拍额称谢了,像这样主动帮助我们这样人家孩子的老师,几乎没有。而平时,我自己也从来没跟任老师有过任何特殊的交往。 拿着任老师给我出具的学校证明回家,姑姑见了,也大为吃惊。马上说,百草,开学回来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任老师,这样来回都是半票,要节省好些开销。 回到黑山的家里,也跟父母说了老师帮忙的事。在开学回校的时候,妈妈让我带了一些地里刚刚长好的嫩苞米,告诉我除了给姑姑、表哥、表姐们吃以外,应该给任老师送去几穗苞米,让她家也尝尝鲜儿。 带着那几穗苞米,心里忐忑不安地去了任老师的家。虽然知道这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可送礼对我来说是平生头一着,姑姑坚持让我自己去,她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弄的大惊小怪的。 到了任老师家,我先小声地谢了老师的帮忙,任老师也客气地问了一下我家的情况,然后就不客气地说,“你拿着这个小兜子,如果是给我东西,我肯定不收,因为我只是按道理做了一件老师应该做的事情。”无论我一再解释,这是家里地里长的东西,她就是坚决不收。 在这一年,我第一次在任老师的课堂里,读到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任老师教课有一个特点,由于还是在文革期间,许多学生来学校根本不学习,课堂纪律非常乱,但任老师不管这些,她也不是总去管理混乱的课堂,一般的情况下,她就是只管自己按部就班地讲,学生们想学和不想学,一切由你自己决定。记得她很认真地给我们剖析了这篇课文,还说这是一篇非常好的文章,教诲我们,好文章就应该背下来。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她大声地领我们朗读课文的样子,“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云雀)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我的思绪也随着鲁迅笔触,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孩子,在那美丽的百草园里游荡,那份快乐的童真、那幅田园般的画面,就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时不时的可以进到园子里,享受那份单纯、可爱的记忆。 正像我前面提到的,文革期间,不是每个老师都认认真真地在教课。以我的个性,坐在不讲课老师的课堂里,就会自己搞出一些事情来的。 已经不记得是上什么课了,反正不是任老师的课。那堂课是一位男老师的课,可那个老师不像任老师,他不教课,而是花许多时间去维护课堂纪律或者教训学生。我周围的几个同学开始大家轮流讲故事玩。听故事和讲故事都是我一生的最爱,理所当然地,我就成了这个小集团的骨干。先是一个男生讲了一些三国里的小故事,然后不用别人催,我马上也清清嗓子,开始讲一个有关王子仙女和国王的故事。那天算我点儿背,刚讲没多久,就被老师给抓到了,那男老师人凶的不得了,把我按坏学生,给押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男老师先添油加醋地向教导主任告我的状,教导主任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人长的一看就非常难缠,只见她开始像猫戏老鼠地审问我,“上课讲故事?胆子不小啊!说说看,都讲什么故事了?” 当时我可是给吓坏了,只有声音颤颤地回答,“是仙女和国王的故事。”教导主任好像耳朵有一点背,大声地冲我喊,“你大声回答,到底讲了什么故事!”我只好说,“是皇帝的故事。”只见教导主任手往桌子上一拍,啪!“啊,这还了得,都开始讲黄色故事了!”我给吓的心里一惊,完了,上课讲故事已经要挨批评,如果被认为是讲了黄色故事,那还不给算成小反革命分子了!当时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平时的利落劲儿也给吓跑了,急着要跟教导主任做解释。还好,正好这时,任老师跑来了,一来就把教导主任给拉到一边去了,他们嘀嘀咕咕在一旁说了半天话。最后,教导主任过来跟我说,“行了,任老师跟我说了,你平时是一个好学生,在班里的表现还不错,念你是初犯,回去写一个检讨交上来,要保证以后不许再讲故事了。” 任老师并不是专对我一个人好,她无论处理什么事,都尽量去平和、公正、合理的对待,她总是以同样的原则对待她所有的学生。任老师在老师堆里,不是什么出风头的先进,平时在课堂上也不说任何过激的语言,就是认认真真地教她的书,要求孩子们都去做一个正直的人。 我一直认为这就是为人师表。 几年前回国,我的一位堂嫂来我家串门,谈起当今的学校老师,堂嫂非常气愤。她说,“现在的老师,一开学先让孩子们填表,报家庭及社会关系,主要是要了解,哪些学生有高官或者有权的父母,谁可以帮他们走后门。如果你的家庭没有这些,那你就得把班级及学校的用品都包买了。”我听的不甚明白,问她“要买什么东西?”堂嫂说“什么班级的拖布、扫帚、黑板擦、粉笔啦,每天五花八门、要钱的方法层出不尽。”堂嫂又说,“现在的老师在正式上课的时间都不讲正课,老师们另开补习班,孩子和家长要交费进补习班,所有的内容都在补习班里讲。不花钱,你的孩子就别想学到东西。” 堂嫂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我们的国家怎么了?常言说的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中国有这样一群老师教育孩子,其影响是要涉及到我们中华民族的子孙后代啊! 相关文章: 忆海拾贝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