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吃来,脑海里总会先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也会蹦出几句古诗,什么“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山暖已无梅可折,江清独有蟹堪持。”其实,想到吃最大的感觉还是在舌尖在味蕾,民以食为天,永远是无可争辩的自然规律。
可是,三十年前,初来美国的中国人,大家可能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那就是,美国虽大,却真是无处下箸啊! 来美国的第一个落脚点是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市。对老公、我和刚满周岁的女儿来说,这回,我们是有一个真正独立的家了。也就是说,再也不能趁周末去妈妈家或婆婆家蹭饭了。虽然自己也能搞出几个家常便菜,可那时绝对是真真切切地怀念父亲家宴上的“野鸡脖”、“炸茄盒”、“烤大虾”,和母亲拿手的“糖醋排骨”,也非常后悔,出国前怎么没想到要从父母那里偷些厨艺呢? 第一次去美国的超市,好为商店里琳琅满目的食品和新鲜的瓜果蔬菜所吸引,要知道,那可是几近三十年前,而那时在国内,尤其是东北,蔬菜都是刚从地里摘的,还连着泥土就堆在台上出售,像这样漂亮洁净色泽鲜艳的蔬菜水果,除了让人感觉耳目一新以外,还真能使人食欲高涨。 可是在去了美丽的超市若干次以后,发现能做的青菜也就是那么几种,在重复吃了十几遍四季豆烧土豆、西红柿炒蛋、和西芹炒肉之后,我开始跟老公抱怨菜源有限,无法做更多的菜式。估计先于我来美国的老公,想吃地地道道中国菜的欲望更高,他马上领我去了克利夫兰的中国店,那儿的蔬菜品种果然更多,也更中国化。可就是有了这么多靓丽又鲜脆欲滴的菜源,由于烹调水平有限,我们还是无法吃到美味可口的佳肴啊!那时,天天对着炉灶发呆,整个人的感受就是一个词儿,黔驴技穷。 当年的留学生生活,可以说是非常地单调,读博士的老公每天是两点一线,家和学校。而我比他更惨,每天能够活动的范围,比他的少了一半,成了一个点,家、家、家,在家看孩子,在家做饭,在家看电视学英语。生活里没有了原来节奏紧张又极为挑战的事业,更没有了相拥同堂亦亲情暖暖的亲友。人,就好像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大都市,忽然落入一个寂静单调的小村庄。 那时,不甘寂寞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去努力结交新朋友。而大家都知道,朋友虽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去结交,但友情一般都是在饭桌上巩固下来的。我们开始请老公的同学来家中吃饭。我家在美国的第一个正式爬梯是1990年的感恩节,那次,我和我烤焦的火鸡,就都永留在那晚在坐的朋友心中。而经过那次晚宴后,从来没有遇到这样挫败的我,也是痛下决心,要开启这西洋世界里拜师学厨的伟大征程。 决心即下,首当其冲又最最重要的当然是去寻觅师父。还好,几次爬梯以后,经过细心地观察,发现师父应该是师父们,而且不是远在天边,他们真的就近在眼前啊!当时,被我相中的有两类人,可以毫不夸口地说,他们绝对堪称我师。一类是台湾来的太太们,她们个个都有很高的厨艺,尤其是做小吃。再就是一些大陆来的太太们,大部分也烧有一手不同风味的好菜。不错,师父们算是找到了,接下来,成不成席就看我这个徒弟的天赋了。 在以后的近三十年中,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你别说,收获还真不小。也许你会问,师父们有那么好拜吗?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你热心勇敢地先请别人来吃饭,就算是默默地预付了学费。而中国人无论是从台湾还是大陆来的,都是炎黄子孙,大部分都深知礼尚往来的道理,一定会盛情回请,这就给了你一个品学美味佳肴的机会。而我学烹调,也有一定的原则,那就是,绝不泛泛而学,每次只学一道菜,而且只学好吃和易做之菜。这是因为自己深知自己的烹调智商,同时还非常通晓贪多嚼不烂或者说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那时参加爬梯,一定会品尝所有的菜式,一旦发现对胃口的美味,定要细细地问明用料和做法。回家后,再来个趁热打铁,想法在自己的厨房里演练出那道相中的佳肴。 这么多年来,学了很多厨艺。而真正正式拜师也有一次,那是一位中国同事的婆婆,老人家来自马来西亚,不但烧有一手好菜,而且会做很多小甜点。第一次去见师父大人,是拎了两条鲜鱼去的,当然,在我心里,鱼是拜师献上的礼金。那天,是学包粽子,教法绝对规矩正统,师父已经将包粽子的所有细节写在纸上,并泡好了一盆糯米,洗好了一捆粽叶。她老人家先教包白粽,再教如何包带馅的粽子,然后解释如何准备甜馅和咸馅。而徒弟我,则必须包好一打合格的粽子才可收兵,最后,师父她让我带上我包的粽子回家煮,如果没有煮漏米,这才算出徒。 在学艺的过程中,还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有些人真是很有烹饪天赋,常常可以心有灵犀无师自通,还有些人无论多么认真努力,总是难以达到烹调的最高境界。很不幸,我应该属于后一类人。而且我们这类人最怕教艺的师父,在教授过程中告诉我们“精盐少许,再加点糖”之类的说法,因为在这时,我们会完全迷失了定量的方向。曾经碰到过这样一位师父,她来自中国南方。有一次,我想向她学烤年糕,她说烤年糕非常简单,让我准备好糯米粉,再给她打电话。一切准备停当,在电话中她告诉我,一包糯米粉,三个鸡蛋,加一勺香精。记下分量的同时,也赶紧准备作料。然后她说加牛奶。我问加多少,她说看着加,直到糯米粉看起来稀糊糊的样子。“稀糊糊的样子”让人实在无法确定到底要加多少牛奶,只好当场宣告学艺投降。再用爬梯的老招儿请她来当面教授,由我来给她定量。为这,我还创造了一个烤年糕的食谱,并且传授给许多其他的朋友。 无论如何,还是非常骄傲和满意这些年来拜师学艺的成果。我烤的中国年糕,一直占领着公司老美甜点义卖的市场。近几年来,曾经非常荣幸地“官至”威州密城妇女俱乐部烹调部的领军,当然是有姐妹搭档的,这让我有机会,把学到的熏鸡、豌豆黄、东北凉粉、多层水果甜点等佳肴都传授给更多的人。顺便告诉大家,曾经在烤火鸡上“跌倒”的我,现在从那儿“站起来”了,而且变得在烤火鸡上还算小有点儿名气,我烤出的火鸡即嫩又不腻,鲜美可口,连家里的洋女婿,都要虚心地向我这位中国岳母大人请教烤火鸡的秘诀配方。 美国的岁月,随着曼舞的西风在一点点漂流,而我们的生活,也在为吃折腰的努力中缓缓前行。无论在家乡还是在异域,食乃人之本,娱为人所乐,我们每天的努力都是为了我们更加愉快和更加幸福地生活。现在回首,非常喜欢这么多年来的学艺里程,真可谓, 洋瓜碧菜席难调,厨娘学艺路遥遥, 为吃折腰心甘愿,西风伴我烹佳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