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全然不记得是怎样买的去美国的飞机票。只知道我和女儿是先乘火车到了北京,住在伯父,也就是燕儿姐姐的父母家。伯父家房间很多,记得他们家每个门都挂一个门帘,我曾经偷偷地离开女儿几个小时,去王府井买东西,刚满周岁的女儿,小小的身影就穿梭在那些门帘之下,嘴里一直在问她的三外婆,“妈妈没有了?妈妈没有了?”伯母很怕女儿会哭闹,一直不敢搭腔回答女儿的问题。那几天,女儿和她的三外公一起翻跟头、藏猫猫,一老一小玩得好开心。现在那个小人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而我的伯父,也在去年离世。想想世事无常,岁月如梭,感叹人生啊! 我们是在东四坐民航的汽车去的北京机场。一路上抱着女儿,我们傍边坐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士。刚开始,那位女士一直在打瞌睡。女儿看见一个阿姨在睡觉,可能觉得很好奇,一直不断地碰人家,每次把人家搞醒,我都得赶紧替女儿道歉。最后那位女士也不睡觉了,跟女儿一路玩到机场。到了机场以后,检票时才发现,那位女士是机场的一个小头目,由于她的关照,我和女儿一路都受到飞机乘务组的特殊照顾,在飞机满员的情况下,没有座位的女儿给特殊安排了一个跟我连着的座位。 父亲和弟弟从沈阳赶到北京送我们上飞机,在跟他们最后话别后,抱着女儿进了飞机检票的关卡,我能感到他们的目光就在我的后背上,可就是没有勇气回头看,除了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以外,当时真不知道,何时、何地我们能再相见。 飞机在上海降落,我们大家在那里出关。麻烦也来了。 当年办护照时,沈阳公安局说女儿太小,我们两个应该办一本护照。出关时,因为我和女儿是持一份护照,中国方面不放行,理由是不知道女儿有无签证。 当时急得真是走投无路,这不是祸从天降吗?在北京时,所有的亲人都在,一切都好好的。到了上海,至少机场里是举目无亲,怎么忽然说女儿没签证,还说我自己可以去美国,这个一岁的孩子不行,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我只能反复跟中国验关的人员讲,我们是一起去办的签证,这个封好的美国领馆的信肯定是签给我们两个人的。海关人员说,他们无权打开签证信件,也无法证明签证是开给我们两个的。当时急得人都快不行了,也是急中生智,我忽然想起来,那时一个人的签证费是54元,我交了108元签证费。马上把这一情况告诉海关人员,他们也眼睛一亮地问,“发票呢?”头大啊,谁拿着办签证的发票去美国!后来他们特地开了一个会,最后跟我讲,他们可以放行,但如果在美国入关时,女儿因为没有签证不让入境,一切后果自负。我赶快点头同意,因为我知道签证是签给我们两个的。 终于,跟女儿一起又上飞机了,大喘了一口气,飞机直飞旧金山。 第一次看到旧金山机场,就一个感觉,大,让人头晕眼花。取了两个大箱子,带着女儿,我们到另一个登机口转飞机去老公留学的东部城市-K市。 当年买机票时什么也不懂,售票员给什么机票,我们就拿什么票。旧金山机场的转机,竟然让我们娘俩儿等了八个多小时,从上午要一直等到傍晚。 我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首先,孩子要吃东西,饼干之类的干粮我带了一些,但不可能带牛奶来美国,只好去机场里的小餐馆买,连比划,带解释,终于买到一小盒凉牛奶,那时也不知道可以跟饭店的人讲把牛奶热热。饿坏了的女儿把这盒凉牛奶喝了下去。然后是孩子大人要上厕所,以前国内学的英语,厕所叫W.C. 。别提多笑人了,向老美打听W.C.,人家都一头雾水地摇头,最后急中生智,抱着女儿做了一个把尿的动作,一个美国中年妇女马上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声说,“啊!bathroom!”这样我们才得以方便方便。 我和女儿傻傻地等我们的飞机。到了下午,我再也无法继续等下去了,到check in的地方,用自己当年蹩脚的英语,连比划带解释地问人家有无早一点的班机,在双方都明白了我的问题以后,机场服务员不无遗憾地说,刚刚有一架飞机起飞去了K市,下一班就只剩下我们的飞机了。 晚上,我和女儿终于登上了飞K市的飞机。 由于女儿白天喝了凉牛奶,她开始拉肚子。好像中国人第一次喝凉牛奶,都不大习惯。要是现在跟女儿讲,她当年因为凉牛奶拉肚子,她肯定认为我在说瞎话。可当时的情形是,孩子拉肚子,加上连续三十多个小时的旅途,女儿开始哭闹。如果我坐下来,她就哭闹得厉害,如果抱着她来回走,她就小声哭。那班飞机除了我们娘俩以外全是老美,从旧金山到K市要四、五个小时,加上时差,这班飞机整个就是夜间飞行,凌晨抵达K市,所以所有的乘客都是一上飞机就小毯子一盖,睡觉。为了不让其他人受女儿的影响,我只好抱着女儿在飞机的后部来回走。在经历了北京、上海、旧金山这长达30多小时的不眠和折腾,我也是精疲力尽,抱女儿的手都在打颤。当时就一个念头,快了,马上就到目的地了,一见到老公一切就好了。 早上四点美国东部时间,飞机正点抵达K市。 抱着睡着的女儿,走出飞机。那时美国的机场是允许接机的人直接等在飞机的出口处。记得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走出来就东张西望找老公。有一些美国人在等着接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在不多的接机人群里,没有东方人的面孔,当然更没有老公。一直等到飞机里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还是不见老公的人影,我又开始担心自己托运的两个皮箱,不知道没人管是否安全,想着想着心里一动,也许老公在取行李处等我们呢?立马跟着最后几个乘客去取行李处。 我们的行李已经转了出来,傍边的老美帮我把皮箱拿到机场的推车上。可就是还是不见老公的身影,不过我和女儿因为守着两个大皮箱,已经无法再走动。又等了二、三十分钟,老公仍然没有出现,抬头看见玻璃门外的一辆辆出租车,看看怀里疲倦的女儿,决定不再等下去了,拿着老公的地址,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 开车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士。一上车,我就开始后悔,在国内听到的一件件美国杀人、抢东西的故事,一一飞入脑海,只有紧紧抱着女儿,拼命地看高速公路的大牌子。K市的飞机场是在西郊,老公跟人合租的房子在东郊。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只见一个个飞速而过的高速公路牌子,不但没有老公信上的街号,好像还是越来越远了!那时心里好紧张、好害怕,开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开始看到东郊的街号,而且号码开始往老公的驻地靠拢,我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司机不是骗子,也没有谋财害命的打算。现在想想好可笑,可那时真是心惊肉跳,自己把自己吓唬得够呛。 放松了对司机的警惕,又开始担心老公。老公的为人就像我第一次见他的感觉,干什么事都是踏踏实实,很稳重,如果不是出事了,他不会不来接机。我的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非常不安。 终于,在经过不到半个小时的驾驶,车子停在了一个老旧的两层楼的小木屋外。那是七月底的清晨,四周一片静悄悄。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到了,这里可能就是以后我们要住一段日子的家了。 美国,我生命中的第二家乡,以它喧嚣巨大的旧金山机场、K市排列有序的出租车、和这座静静的小木屋迎接了我们,使我在这个不能称为异国他乡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来,我们有过艰苦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平安快乐中度过,无论是好日子、还是坏日子,可以说我们都过得心甘情愿,也过得悠悠哉。 我爱我的故乡、我的祖国--中国,因为那里有我的根;我也爱我现在的家园,平实、安稳的国家--美国,因为它是我的家。 一直断断续续地在键盘上敲这些悠悠岁月,封尘往事,忆海拾贝到此结束了。 这个系列就像我刚开始写的一样,是我的故事,也是大家的故事。 本来还要写写我的几位长辈,包括父亲、母亲、公公、和三位伯父,最近有一点太累了,决定推到以后,找机会单写他们。 我没想到我会坚持两年写一个系列,虽然中间休息了许多次,还是写完了。自己先给自己发一个荣誉奖,至少可以摘掉五分钟热血的帽子了。 谢谢网友和广大读者的跟读,也谢谢万维工作人员的支持,没有你们的鼓励,不会有这个忆海拾贝。 相关文章: 忆海拾贝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