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巴乔夫把列宁通过暴力革命创建的残酷极权,侵略性进攻型的,成为世界超强之一的苏联和平解体,奠定了他作为这一百年来最杰出历史人物的地位。同时,还有一个看起来奇怪的遗产:他的创举除了影响到后来的南非白人政权和平移交给曼德拉,可能空前绝后——也就是至少到戈尔巴乔夫辞世之时,令人们看不到中共出现戈尔巴乔夫的可能,甚至令中共从邓小平看起来轰轰烈烈的改开,一路走到包子称帝,中共万岁。也就是说,苏联和平垮台成为绝响:人们无法从苏联垮台到如今普京执政的历史轨迹,看出中国有如同东欧国家那样发生天鹅绒革命,和平转型成为民主法治自由经济公民国家的前景;同时,至少俺还觉得,中共被暴力革命推翻的可能也很小。也就是说,中国没有和平转型,成为自由民主法治发达稳固公民国家的出路,恰恰就是中共的活路。不说万岁,包子做皇帝到死有极大可能。即使他中途夭折,换一个窝头出来,中共还是会如同九头鸟那样继续神龟长寿。 关于这个悖论,早在2009年纪念天安门事件十周年时,俺就写了一篇博文,提出了天安门事件既不可能被中共平反,也不应该要求中共来平反,也就是“六四平反的意义与无意义”这么个悖论。俺当时是这样说的: 【无论六四当时学生或“黑手” 的目的如何,共产党的爷们深切地感受到了党国的危机。天安门广场的诉求与绝食游行,切开的口子不只是当时的腐败端倪,也不只是文革更深层的创伤,而必然会 推及到大跃进,反右,镇反,土改,合作化人民公社,揭露中共上台以来的一切倒行逆施祸国殃民,还要追溯 “三年解放战争”的围困长春活活困死几十万平民的战争罪行,一直到中共作为苏俄渗透颠覆臣服中国的战略棋子而播种栽培的全部内幕,都要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 下。共产党将没有半点颜面和合法性留在台上。老赵如果也跟老邓一样看到这些,但毅然舍小我为民为国,是成仁的伟人。如果他看不到这一点,稀里糊涂以为共产 党可以在他手里蛇脱皮不换骨而成真龙,他也就没有足够的政治智商留在高位。】 【共产党爷们还有一个合理的恐惧促使其不惜流血镇压:中国民众对他们的无情清算,国际上尚没有他们的任何收容和避难所。(至少要搞到现在贪官们才有本钱和资格往欧美跑。)民运从当时甚至直到目前,以及中国社会 民间,都还没有表现出对哪怕作恶多端的统治者的人性人道宽恕,没有导入社会各派非暴力竞争与妥协的政治智商与机制。中国没有南非和西班牙那样的文化传统和 政治机制。毛式共产主义的制度和社会在残酷无情鱼死网破上远比白人种族主义政权和佛朗哥法西斯他们做得绝。从共产党当权派最基本的求生欲来说,就是李鹏的话:我们将会无路可退。】 “无路可退”就是中共一条道走到黑的活路。简单来说,拒绝和平转型,剩下的只有暴力血腥。中国没有真正改革开放走向民主自由公民社会国家的和平出路,暴力革命前景不但令中共铤而走险一条道走到黑,也令中国民众与世界尽一切可能去避免。因此中共就不会下台也不会垮台,无论穷还是富,中共都不会放弃专制极权;哪怕大多数中国人民没有了活路,中共还是有活路-----中国人要么一整批都死掉,要么每次5-10/100分期分批死掉,中共不会死。毛大饥荒一下子饿死几千万人,当时不见饥民揭竿,到如今都没有鬼魂去水晶棺找他麻烦。 这当然主要是基于中共国的大国地位与历史传统,还基于人类世界对自身历史,尤其是近代现代当代史的认知。 共产党暴力革命专政,包括霍梅尼与塔利班革命与专政,之后造成一个悖论:不管什么人都明白了暴力革命与专政之可怕,以暴易暴的普遍性,因而对共产以及其他极端宗教极权,不但破灭暴力革命推翻之的指望与信心,也提不起对其和平改革的希望与信心。戈尔巴乔夫与苏东波恰好发生在邓小平在貌似成功地和平改变中国并保持中共统治之际。戈尔巴乔夫甚至在东欧国家纷纷变色之际也没有预计到苏联自身崩溃垮台。乔治布什甚至在苏联垮台前几个月也没有收到这样的想不到的良性警报。在遭遇政变之后,戈尔巴乔夫也看得到有美国西方的强力干预保证防止苏联爆发暴力革命-----1989年罗马尼亚革命之暴力被美国西方通过包括国际舆论等手段迅速限制制止,没有蔓延,戈尔巴乔夫本人以及前苏共高官与党员也不会有性命之虞。叶利钦获得最高权力的一个基本承诺与保证,就是不会有大规模对苏共清算的社会暴力失控,这个保证也是美国西方需要并一定程度提供实质保障的。苏共连投降都不要,只要一声“散会”就行了。南非的变革也是曼德拉以及国际社会保证了这一点。 东欧国家在二战后实际上是虎去狼来,苏联这个侵略者以解放者面目取代了纳粹,因此苏联解体,他们的共产党政权就是拔掉了根的葫芦。而齐奥被枪毙掉,恰恰在于他类似于霍查毛泽东,把苏俄马列与本国国情紧密结合,外交上与苏联拉开距离,内政上坚持最彻底的斯大林主义,个人崇拜洗脑以及专制比赫鲁晓夫到勃列日涅夫时代的苏联还严酷,因此社会革命暴力反弹。中共垮台面临这样的血腥报复革命的风险自然更大。中华秦制大一统中央集权帝国比苏俄帝国历史传统久远,维系统一的合法性以及国家社会需求性也比只有七十年的强行组合的苏联帝国要大,这就造成了专制统治的土壤远比苏联帝国深厚,甚至比俄罗斯本身都深厚。中国历朝帝王积累的统治民众的残暴狡诈道术齐全。这一方面造成中国民主化的极高难度与特高风险, 同时也给中共长期专政留下很大时空——即使中共倒台, 维系一个千年中华帝国的统一,恐怕另一个专制政权远远比致力于民主共和的政府更方便容易。 尤其是谁也不能保证,中共倒台后不会遭遇国民暴力清算。这也是毛泽东屡试不爽的警告,“蒋匪帮还乡团复辟千百万人头落地”的无法求证的大胆兼大概率假设。俺在十多年前那篇分析为何老邓天安门开杀戒,为何中共不会平反六四的文章就说了这一点。不过俺同时也说了,随着改开深入,与国际交流增大加强,至少沉船时大部分有钱的中共官员有地方跑,因此中共垮台或者和平演变的几率就增大。而这也是包子们的心病。回到毛时代,沉掉所有救生筏甚至救生圈,哪怕在船上吃耗子活命,大家就一心一意听从伟大舵手了。朝鲜和塔利班阿富汗就是这样。 俺还发现过一个悖论,一年多前俺在万维发表过《六四毁了苏联救了中共》, 提出六四的一个不为人所共知的巨大意义,就是直接造成了苏共的垮台与苏联的灭亡,同时使得共产党在中国长命百岁。俺是这样说的: 【六四镇压在世界引起的震惊,任何地方也没有比在苏联与东欧国家大。美国法国德国瑞典日本甚至台湾,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他们会有北京学生市民的命运,会害怕邓小平派解放军来抓捕关押屠杀他们。但是几乎所有苏联人和东欧共产党国家的人,从普通学生市民工人农民到共产党的党员干部甚至到高层将领,都极为自然地想到,戈巴乔夫以及他们的领导人,如果学邓小平,他们就都会是北京学生市民那样的被宰杀的羔羊,或者是屠夫。就是这个震撼效应,不但震撼了苏联和东欧国家的民众(这些民众的基本教育程度良知感悟力,也远远高于当时中国人的平均水平,毕竟人家是现代欧洲人),也震撼了共产党的领导头目,从戈巴乔夫甚至到昂纳克与齐奥赛斯库的将军们。这才有了波兰匈牙利的民主运动没有遭到血腥镇压,这才有了齐奥赛斯库的将军宁愿自杀也不执行齐奥塞斯库的命令把枪口对着民众,这才有了叶利钦跳上坦克动员民众瓦解针对戈巴乔夫的政变。如果没有六四,或者六四邓小平镇压失败,一个很可能的世界就是苏联继续存在——或许连戈巴乔夫也会试一试武力镇压民众对苏共的不满和反抗,或许对戈巴乔夫发动政变的那些将军会成功,或许苏联与东欧一波一波示威与镇压,血流成河,反过来警示甚至震撼了中国民众和中共党员干部直到最高层,然后良知在中国首先爆发,中共宁愿自行奔溃也不让哥哥兵枪杀大学生弟弟和父老市民,从而中国开始剧烈迅猛转型走向共和,带动东欧巨变,剩下一个苏联共产党国孤岛,或许还有古巴朝鲜越南跟着莫斯科苦逼。】 【同时,历史与现实也给中国共产党人永志不忘的教训。这个教训就是“不独裁毋宁死”。他们可以抛弃马克思主义甚至毛泽东,只要谁保证他们能够继续一党专政的话,你让他们叫什么党都行。如果没有谁保证让他们永远专政执政,你让他们当英国女王日本天皇也不成。要“篡夺”他们的宝座和整个集团的统治权力权位,拿人头来换。他们共党领导集团内部可以不断地玩人头当足球踢的游戏,但是谁要他们停止这个党内人头游戏,把统治权交给民众或者其他党派,改玩不要人头的和平竞争,让他们的党走苏共和东欧党的路,他们的口号是坚决做铁杆党男儿,“不独裁,毋宁死!”他们宁愿被双规甚至进秦城,也不学戈巴乔夫上电视卖披萨饼,绝不上街摆摊甚至当流浪汉!】 共产革命破灭的不单是共产主义天堂的梦幻,这场噩梦还成功地破灭了哪怕对最恐怖专制进行暴力反抗再次革命推翻的动因。极权恐怖就在于此:没有真正改革的出路,也没有被推翻的可能。好死不如赖活,人们如果活的好好的,极权操心的是托克维尔定律:革命在极权松动变得开明,民众获得些许自由生活改善时欲望扩张大概率发生。人们活不下去,也不去找死,共产革命用铁的事实与逻辑教育了他们,暴力革命的代价以及以暴易暴的后果。
所以金朝鲜三代让民众生活一代苦过一代,金色江山固若金汤。伊朗神权把一个踏进现代发达国家边界的国家拉回到国际孤立的中世纪,伊朗神棍还是牛逼。塔利班两次血洗阿富汗,洗掉几乎一切现代社会痕迹甚至生命活力,最多只会是塔利班内部轮番砍头换头,估计塔利班也会与中共一样神龟长寿。除非全面战争,西方国家对这些极权国家的制裁,不会对这些政权有本质伤害,更无法促成其本质改变,这如同对一栋大楼进行封锁断水断电,人质会一个个死掉,玩命的绑匪一定能够熬到最后。封锁下和平谈判能够解决的人质危机,最根本的指望在于绑匪只是个一时想不通走极端的良知未泯的好人。 当然,锁定了绑匪,至少绑匪不能在已经劫持了的大楼之外逞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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