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与“文学洛神”萧红
听说由许鞍华执导的电影《黄金时代》,今年十月份即将上映了。这是继电影《萧红》之后,又一部讲述民国时代四大才女之一萧红人生传奇的影片。写萧红,就注定逃不脱她的爱情故事。《黄金时代》肯定也不会例外。
据说此前拍摄的电影《萧红》,在国内并未引起预期的轰动,流传的评语也颇让人心酸,说是“只见八卦,不见萧红”。观众最好奇的莫过于名人的情事,走出影院最乐于讨论的是,“为什么萧红逃婚之后又跟未婚夫汪恩甲好了?”“怎么会怀着萧军的孩子,却嫁给了端木蕻良?”却很少有人去问津,萧红都写了什么作品?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作家?
作为一位作家,如果仅仅被人们关注她的“情史”,而忽略甚至忘却了她的作品,那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悲剧。
喜欢萧红是凭直觉,品味其作品获得的一种直觉。那个为逃婚从呼兰河边出走,尝尽世间人情冷暖与炎凉的女子,非但没有被苦闷寂寞多病压垮,却是用一支笔抒写出了记忆里的故乡与童年。她在23岁就完成了成名作长篇小说《生死场》。鲁迅曾高度评价这部小说:以女性细致的观察、越轨的笔致,生动地写出了几个农妇血淋淋的悲惨命运。
萧红的《呼兰河传》“象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茅盾评语)她以童心朴素率真的视角,以女性细致凄婉的笔调,勾画出了呼兰河边一个寂寥的东北小镇,还有那里充满落后愚昧的社会生活。她对生活在底层的故乡人的苦难境遇,满怀悲悯与同情。
今天我们重读这部小说,不禁惊讶地发现,萧红不愧是一位前瞻的天才作家。她的文字在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沧桑岁月,依旧显示着旺盛的活力。与当代文学语言中的幽默、抒怀与讽喻竟有异曲同工之效。通过对呼兰河畔一个东北小镇的素描,透视出的却是整个中国社会旧风俗旧习惯的一个缩影。
萧红的创作生涯虽然还不到十年,可她却写下了近百万字的作品,其影响力不亚于与她同时代的张爱玲,因此被称为“文学洛神”。鲁迅曾预言,将来取代丁玲成为女作家中佼佼者的必定是萧红。
萧红只用了31年便走完了她的一生,她留给世人的传奇实在太多。萧红的传奇是与呼兰河编织在一起,与文学编织在一起,与爱情编织在一起的。她仿佛是在旷渺的苍穹中追逐自由的一朵白云,拿爱情作抵押,却换取了一生流浪。萧红是一个懂得世间苦难,也敬重自己生命的女子。
萧红虽然生在上个世纪初,但却有着超前于时代的前卫意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不幸的宿命也是中国女性集体命运的一个缩影。她为抗拒旧时包办婚姻而离家出走,可“娜拉出走”后又怎样了呢?社会不改变,“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这是鲁迅的预言,却偏偏不幸言中了。出走的萧红虽然没堕落也没回去,但面对严酷的现实和生存的逼迫,她也不得不妥协。
当奄奄一息的萧红在阴暗的小旅馆里被萧军搭救,两人坠入爱河,可爱情童话并未持久。萧军另有情人,萧红还时常会遭遇家暴。两人同居六年,终因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而分手。
有人把萧红的爱情悲剧归结为她桀骜不驯的个性,当然不可排除这个因素。但是,从更深层意义上来看,这不仅仅是一般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矛盾,而是一种文化观念的冲突。作为“五四”运动后成长起来的新女性,萧红有追求个人独立和尊严的渴望和诉求,然而面对一个以男权为主导的社会,萧红的这些观念是不为世人所容的。尽管萧军本人也是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但在骨子里,他依然摆脱不了男权主义的思想观念。
经过一番犹豫和痛苦,萧红把自己的情感和命运交给了另外一个男人,作家端木蕻良,结婚两年后,他们到了香港。当时日本正疯狂点燃侵华战火,在日军占领香港的第三天,萧红因病情加重,被送进医院。但因庸医误诊错动手术,不能饮食,身体日渐衰弱。
1942年1月22日,在这个凄凉的冬日,一代才女萧红在香港逝去。据一直在身边照看她的作家骆宾基回忆,萧红在死前曾经热切地盼望说,如果萧军在重庆,我给他拍电报,他还会像当年在哈尔滨那样来救我吧……。让人怜爱的才女作家,走到生命的尽头,深深眷恋的依然是她和萧军的那份难舍情缘。
作家王安忆对萧红的评价最恰如其分,也最令我动容。她说,“萧红就像北方的树,它们在那里长得很艰难,而这种生长的能量甚至可以毁灭自己。我觉得北方的热情是可以把自己也烧红的。萧红身边的男性们,他们爱的能量都比不过萧红,都不与她匹配。”
萧红是一个为写作而生的人,她充满灵气的轻盈书写,她力透纸背的悲悯气质,她的纯真与苦痛,她的极轻与极重共存演绎出的极致,都是人类文学殿堂里的瑰宝。从东北的呼兰河到香港的浅水湾,这是一位天才女作家漂泊的轨迹。一条平淡无奇的北方的河,因了萧红的名字而不再平凡。
时不时看到有人写文章,八卦萧红的情感生活,心里很为这位旷世才女叹息和不平。这个时代也堪称是“黄金时代”,爱情已经成了供人消费的快餐。我只期待着许鞍华导演的这部《黄金时代》,会展现给观众一个更接近真实的萧红,还有萧红的爱情故事。
写于2014年4月25日
《黄金时代》剧照 (汤唯饰演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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