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曉琳有十幾年了。這麼多年來,感覺她一直都在找工作,可一直也沒找到一份稱心如意且穩定的工作。剛開始,見到朋友或熟人,大家還會關切地問問她,找工作有什麼新進展了,可時間長了,大家都儘量避免在她面前談這個話題。我也很怕和她談找工作的事,因為知道自己也幫不上她什麼,別再徒然增加她的煩惱。 曉琳人很率直,說起話來跟放連珠炮似的。出國前她在某研究院工作。隨先生來美國後,很快也申請到了一份獎學金,並拿了一個碩士學位。按說她在國內也是名牌大學畢業,又有一個美國的碩士學位,可不知道為什麼在找工作上總是那麼不走運,照曉琳的說法就是整個兒一背運。 98 年IT 火的那陣子,曉琳也去讀了點計算機的課程,還拿到了一張什麼證書來着。你還別說,憑着這張證書,曉琳還真的進了一家搞軟件設計的公司。曉琳真的是我所見過的最善良的那種人。她才進那家公司沒幾天,就把以前自己拿證書時用的教材全部借給了以前的同學和朋友,等人家也拿到了證書,她又先後把幾個朋友介紹到了自己的公司。這種好光景也只持續了不到兩年。兩千年.com公司紛紛落馬,曉琳的公司也屬於那類靠風險投資運作的公司,所以大幅度裁員,曉琳第一遭就未能倖免。 起初,她以為失業只是暫時的,等經濟形勢好轉了,總會找到工作的。先生也是這樣開導她的。可是久而久之,失業似乎已經成了既成事實。曉琳便自我解嘲地說:“呵呵,想不到來了美國,一不留神,做上了全職太太。” 別小看做全職太太,要做好也不大容易啊!因為沒有工作的牽扯,曉琳自然投入大量精力在兒子的教育上。她主動擔當起兒子學校科學課程項目的課外輔導員。據說每學期的活動還蠻多的,若是要參加比賽,那就更加忙碌。曉琳跟我開玩笑說:“你別看我不上班,可忙起來比你們上班族還過哪,我老公有時笑我是無事忙呵。”我完全相信曉琳,她是個極其認真的人,即使那份工作不過是個自願者的事兒,她同樣會傾心盡力去做。 想起來曉琳做全職太太已經快十年了。十年間,她不是沒有努力過再找一份工作,也曾斷斷續續工作過幾次,可終因職業生涯的gap 太大,或許也有其他原因,總而言之,做全職太太成了她的正經事兒。 其實在西方,全職家庭主婦何其之多。有一些知識女性,在結婚後還主動選擇放棄自己的工作,而回歸到家庭。我曾遇到一位美國家庭主婦,她在婚前曾在美國東部某大學任教,結婚後便同先生一起到中部安了家,並一心一意地做起了家庭主婦。當然,那時是八十年代。現在越來越多的西方知識女性也會選擇婚後繼續工作,而不是回到家庭。這一方面可能是出於家庭經濟的考慮,同時也不能不歸功於西方曾經歷的婦女解放運動,它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了女性對於自身價值的認知。 可是,對於一位來自中國大陸的知識女性來說,一直以來接受着“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教育,突然之間就讓她做全職太太,的確需要一種觀念的轉變和心理的適應。也曾與曉琳探討過這個問題,她的回答既令人欣慰,又讓人揪心。她說:“剛閒下來時,心裡就是一個慌,惶惶不可終日,那日子真難捱啊!後來慢慢就想開些了,總不能老是鬱悶,特別是看到老公的辛苦,還有天真快樂的兒子,再多的不快也只好先丟在腦後。能夠全心全意為這個家庭,也是一種快樂。好多事你不能回頭想,如果在國內,我現在可能已經是研究員了。我儘量不去這麼想,珍惜今天的日子比什麼都重要。” 曉琳說得何嘗不對呢?她也正是以這樣的心態度過了那些“心苦”的日子。我不知道在海外有多少象曉琳這樣的華人知識女性,由於種種原因不情願地做起了全職太太。她們是否都有着和曉琳一樣的心路歷程。我知道,曉琳做過許多志願者的工作,為社區社團,為她兒子的學校。也許,正是這些積極的社會參與,使她重新認識了自己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如果讓我問曉琳在美國做一位全職太太是苦還是樂,我猜想,她大概會說苦樂摻半吧。其實,哪一個真實的人生不是苦中有樂呢? 寫於二零零九年十二月十二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