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跟我来 (上) 怡然 晓璇从医生诊所走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落日携着一抹残阳,在天的那一边,很美的一道风景。可晓璇却好象什么都没看见,她手里攥着医生给她的体检结果报告,两只脚象踩在云彩上一样,轻飘飘地。 在停车场转了两圈,她还是没找到自己的车。我把车停在哪儿啦?怎么一点都记不清了。晓璇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赶紧扶住旁边的一辆皮卡。一位老者走近她,担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噢,没什么,就是有一点头晕,找不到车了。” “为什么不用遥控器试试?”老者建议道。 对呀,晓璇心说,我怎么这么傻。她按了一下车的遥控器,果然听到不远处发出响声。“谢谢您!”晓璇满怀感激地对那位老者说。 她把脸贴在方向盘上,让沉重的头有个依托。心里骂着自己,“晓璇啊,你怎么这样没出息,有什么可怕的,人不论活多久,不是总有那一天吗?迟早迟晚的事。” 晓璇抬起头,女儿甜甜正冲着她笑,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照。晓璇拿起女儿的照片,仔细端详着。多俊俏的一张脸,花儿似的。她想起了自己十八岁的时候,虽然不曾留下这么美丽的玉照,可十八岁靓女的感觉,如沉香般地埋入心底,时不时会散出一股暗香。 “甜甜,妈妈就是舍不得你!”晓璇叹息了一声。泪流了满脸。她嘴里喃喃自语着,“还好,你已经大了,没有妈妈陪伴也没事了。” 她猛然想起来,给甜甜织的毛线衣还没钉扣子,要把该做的事都做好。这样想着,她发动了车子,朝Michaels驶去。Michaels是一家专营家庭小百货的连锁店,晓璇喜欢室内设计,摆弄些小玩意儿什么的。所以她成了Michaels的常客。 晓璇才把车停好,手机就响起来了。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来呢?晓璇心里嘀咕着,她看了号码,一下子愣住了,是他!怎么会是他?英凡,她的前夫。莫非医生打电话给他了?晓璇的手有点抖,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接他的电话。电话铃声在她犹豫的片刻,断掉了。可没过一分钟,又响了起来。晓璇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冤家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喂,晓璇,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哪儿?你还好吧?”晓璇从话音里听出了英凡的焦虑,莫非他已经知道了,她心里泛起了苦甘蔗一样的味道,极想冲着电话那一头说,“亏你问得出来,我还好,我好得了吗?” 可话一出口,却成了这么一句,“噢,是英凡,我没什么,还是老样子。” “这就好,我就不担心了。”英凡似乎真的如释重负。“我已经订了后天的机票,周末就到纽约。甜甜快放假了吧?很想看看她啊。” “那你回来看就是了,她是你女儿,谁能管得了。”晓璇没好气地说。 “晓璇,别这样说话,我听着不好受。唉,我也甭嘴硬了,这趟回去,其实是为你的。昨天晚上医生打来电话,谈了你的病情。这些年都怪我,只顾了自己,关心你不够。” “别说了,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想听。” 英凡不吭气了,他能想象得出来,晓璇一定又是泪水涟涟。于是便鼓起勇气说,“璇儿,别怕,有我在呢。” 就这一声“璇儿”,把个晓璇叫得肝肠寸断,那颗如坚冰裹覆着的心,一下子就瘫软了熔化了。她再也忍不住了,“英凡,……”晓璇呜咽起来,不能自已。 手机那边是英凡急促的喘息,“璇儿,别哭,哭多了伤身体,等我回来,咱们再慢慢谈。我问过这边的医生了,你的病没那么可怕,只要手术把瘤子切掉,再做化疗,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英凡永远是英凡,就象晓璇诠释的,是不同凡响的英才。他过人的本领就在于,只屑几句暖乎乎的话,就能把女人的心拢得紧紧的。有一种情感,会使人智商下降,会使人得健忘症。有人把它叫作爱,倘若爱可以让人变得如此这般,那爱便也成了一把双刃剑。 然而,晓璇并没得健忘症,她与英凡的恩恩怨怨,怎么会在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呢?就在五年前,英凡也是这样对她说,“璇儿,对不起。你这么善良的人,我真是不忍心伤害你。可她也需要我,我该怎么办哪?” 晓璇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虽然他们俩在一个饭锅里搅勺子,搅了快二十年了。怎么办?你该怎么办?你来问我,我又问谁去呢? 当初你说得赶上潮流出国,在国内看不到出头的日子。我什么都没问,丢下大学讲师的位子,领着才两岁的小女儿,紧随你而来。后来你又说不能错过海归,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在美国永远也冲不破那道玻璃天花板。我连个“不”字都没说,就给你打理行囊。如果不是为了甜甜上大学,我肯定会紧随你而去。英凡英凡,多么具有讽刺意味,你虽是英才,却也无法超凡。人说海归的男人有几个没被小三缠上,你也没能脱俗幸免。 晓璇抬起头,“以后别再叫我璇儿了,咱们完了。你走吧。” 英凡走了,他的确是不得已啊。一边是团火焰,一边是潭湖水,叫他怎么办?晓璇的温情似水,让他难以割舍。而那边相好的更是如火如荼,撩拨得他心神不宁。这水深火热的滋味,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消受得起的。 晓璇没哭,她把泪一股脑咽了下去。这个年月,有谁还相信眼泪?如果爱得只剩下了怜悯,这样的爱,不要也罢。 英凡从飞机场一出来,就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晓璇的家,那曾经是他们俩人的家。是他的生活变轨,使这个家破裂了。如今晓璇得了重病,他觉得他必须在场。即使晓璇讨厌他,怨恨他,他也得来。谁叫他是个男人呢,男人就是要有担当。他不能也不忍心,看着晓璇一个人孤零零地就这样走远,他得陪着她,哪怕只有几天。 车窗外,光秃秃的树干飞快地向后闪去,虽然冬天已过,可春天似乎还远着呢。看着窗外的景物,英凡的心开始恍恍惚惚,好象自己不是在纽约的郊外,而是闪回到三十年前的北京。 早春的风刺骨的冷。在立交桥下,晓璇和他紧靠在一起,彼此温暖着对方。“璇儿”,那天他第一次这么叫晓璇。只不过是一个昵称,却注定了俩人的一段姻缘。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是为了配合你到来。在慌张迟疑的时候,请跟我来。我带着梦幻的期待,是无法按捺的情怀,在你不注意的时候,请跟我来。”年轻时,晓璇最爱听这首歌,每次都听得泪光盈盈。那时的英凡有足够的耐心陪着她听,还笑她多愁善感,象个林妹妹。林妹妹可是吃药长大的。药,使她辨不清甜的滋味。晓璇可不想做林妹妹。然而命运常常是会捉弄人的,让人哭笑不得。 “我回来了。”英凡压低了声音说,他期待着晓璇说点什么,一句话就成。他心里依然怀着一线希望,希望他的归来能扭转乾坤,能使事情有所转机。 (待续) (本文已经收入我即将出版的言情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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