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難忘的感恩節大餐
怡然
又下雨了……
走在初冬的雨中,路上很濕。空氣象凝固了似的,沒有縫隙,光穿不透,陰冷便是無邊無沿的。
感恩節到了。我們這裡永遠是這個樣子,北美別的地方是不是也這樣呢?我不知道。也難怪美國人要對印地安人心存感激,想想當年那些剛剛登陸的歐洲人,遭遇到這麼陰雨連綿的氣候,饑寒交迫,要是沒有土著人的救助,他們如何能熬過這道難關哪!
哇,火雞!幸好它是被擺在櫥窗里,不然,我還以為那火雞即將展翅而飛呢。櫥窗里的火雞着實栩栩如生,我不敢想象它被擺到餐桌上,將會是什麼模樣。明天我也會把一隻火雞放進烤爐,然後,金黃黃的火雞一出場,感恩節大餐就拉開了序幕。一年一度,孩子們嚮往已久的,就是這隻火雞了。
若是家庭主婦們都不會烤火雞,那不知道能有多少火雞倖免於難呢。這樣胡思亂想着,忽地就想起了瑪麗,就是貝克太太。她是不會烤火雞的,雖然移民來美國三十多年了。
那是我來美國的第二個感恩節。我的指導教授貝克問我,感恩節來我們家過,好不好?我爽快地答應,當然好了。貝克見我很愉快地接受了他的邀請,顯得異常興奮。他告訴我說,這下最樂的該是瑪麗了。她總跟我抱怨,過節太冷清。你們一去,就會熱鬧了。和我一同去的,還有系裡的一個日本女孩,她也是貝克教授的學生。
我把要去貝克家過感恩節的事,告訴了他以前的一位中國學生。哪想到那男生把頭晃得跟撥浪鼓似的。他好心好意地對我說,我勸你還是別去了。我問為什麼?他神秘秘地說,猶太人老婆做的飯,太難吃,你根本咽不下去。我感到好奇,有這麼嚴重嗎?他揶揄我道,不信,你就去試試看,那可比藥還難吃哪,就象吃那什麼似的。我知道他要說不文明的話了,就趕緊打岔說,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想去嘗一嘗了,看看到底有多麼難吃。
貝克和瑪麗都好靜,他們年輕時從以色列移民過來,至今沒有孩子,家裡只養了一隻小貓。那貓很害羞,見有生人來,就躲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瑪麗也是個愛害羞的女人。她的臉長得很潔靜,給人一種安詳感。一見到我和日本女孩,她高興得直搓手,局促不安的樣子。直到貝克催她去拿好吃的來,她才緩過神來。
“看看我,險些忘了,特意為你們做了南瓜餅。我去端來給你們嘗嘗。”她邊說邊進了廚房。
等她回來時,手裡托着一個大大的盤子,裡面盛滿了剛出烤爐的金燦燦的南瓜餅。我還是第一次吃這種糕餅。酥脆的皮,裡面夾着軟軟的南瓜餡,吃到嘴裡,香甜香甜的。我不禁在心裡責怪起那個中國男生,毫無根據嘛,瞧貝克太太做的點心,這麼香甜可口,怎麼能隨便說人家做飯難吃呢?這麼美味的南瓜餅,怕是專營店也做不出來呢。
瑪麗見我們倆很喜歡她做的點心,象小孩子一樣,開心地笑着。貝克在一旁敲邊鼓,“看看,你把最拿手的先上來了,那往下的戲可如何唱呢?”
瑪麗樂呵呵地回他,“這一回,你看不成笑話啦。火雞是從店裡買來的,總不至於比我做的更難吃吧。”貝克也樂了,“哈哈,你可真是越來越聰明了。”
感恩大餐的主菜上來了,是瑪麗特意從附近食品店買來的烤火雞,已經切好了,一片一片的。瑪麗有點難為情。“我總是烤不好火雞,來了快三十年了,也沒學到家。如果沒有客人,感恩節我們就吃別的代替火雞。買的火雞,吃起來差不多,就是少了熱鬧的氣氛。但願你們別在意。”看瑪麗講這番話時,一臉的歉疚,仿佛她真做錯了什麼事似的。這倒使我們倆客人覺得不自在起來。
最後一道菜是瑪麗做的湯,一種濃綠的綠豆(pea)湯。湯的味道的確不合我的口味,我猜想那個男生說的就是這道湯吧。但我還是一口一口把它喝完了。這湯有着另一種味道,是感恩節的味道。就象它的顏色,濃濃的綠,溶着濃濃的情。
送我們走時,我一再道謝。瑪麗卻說,其實我們夫婦倆得感謝你們,和你們年輕人一起過感恩節,才真讓我們感到快樂。貝克也在一邊補充,對呀,瑪麗一直期盼有個女兒,你們在幫她圓夢呢。
貝克教授把我送回住處,下了車,他遞給我一個小紙袋,說,這是瑪麗給你包好的南瓜餅,回家慢慢吃,她看你很喜歡。
我接過來那個紙袋,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好象什麼都沒說,就站在感恩節的夜色里,看貝克教授車的尾燈,漸漸地離去,越來越遠……
噢,我又想念瑪麗的南瓜餅了,那又香又甜的南瓜餅。
寫於2013年11月27日(感恩節前)
純情的美國少男少女
甩不掉的“中國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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