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记忆中的天府之国 怡然 “过秦岭了吗?”我揉着没睡醒的眼。 “早都过了,都快到绵阳了。”同事老森的回答带着那么一点幸灾乐祸,他知道我是头一回入川,极想体会一下“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意境。从坐上北京直达成都这趟特快列车,我就一直忍受着瞌睡虫的搅扰,期待着火车经过秦岭,想象那准是一场惊心动魄。可这意念中的险境还是被我错过了。有些沮丧有些遗憾。想来人生有多少风景,就这样错过了。列车朝前疾驰着,回头路是没有的。 车窗外迎面扑来的是旷渺的巴蜀盆地,没有止境似地连绵延伸。秋日的天空阴乎乎的,没有一丝湛蓝。老森说,这就是绵阳,这就是成都。他说话的口气,俨然一副老四川的派头。也难怪,二十几岁才从校门出来,正赶上文革,他就被发配到这个聚宝盆地—绵阳。老森是个老北京,关于他的绵阳故事,我不知道听过多少遍,每次他总是来一句这样的结束语,“嗨,绵阳那地儿,苦是苦了点儿,可四川那地儿那人不错,苦中也有乐子。” 这是发生在1989年秋天的故事,我去成都参加一个学术年会。 ----泡茶 在没来成都以前,我不晓得“摆龙门”是什么意思,直到我走进武侯祠,坐在一家茶馆里,才恍然明白,茶原来是这么喝的。 但见每人桌上放着一杯盖碗茶,泡的都是绿茶。缕缕茶香在竹藤椅之间缭绕着,不用喝茶,只闻那清香,便也醉了。来茶馆的人,仿佛喝茶并非本意,摆龙门才是真谛。摆龙门是句四川话,北京人管那叫闲聊,东北人称它作唠嗑。 四川人摆龙门是有真功夫的,一杯盖碗茶,续了几次水,龙门才刚刚开启。北京人讲话,“且着呢!”到了这会儿,茶也才喝出个味道来。足见这茶是用来品的,不是喝的。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里说,“只要有一只茶壶,中国人到哪儿都是快乐的”,这话点到了精髓。武侯祠茶馆里每日的摆龙门,热腾腾的盖碗茶,有滋有味品茶的四川人,他们好象有意无意地在诠释着茶与快乐的哲理。 走出武侯祠,最后一抹夕阳即将隐去,可茶香依旧浓浓。成都的泡茶,多少年了,余香还在记忆里,不曾褪去。 ----烧香 成都是个香火极浓的城市,即使是在二十多年前。我住的宾馆对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寺院,里面整日香烟缭绕。善男信女们藉着香火,倾吐着祈愿与衷肠。 对于烧香,我从来都是敬畏的。信则灵,那份灵验只有拜在菩萨脚下,才能感知到心有灵犀的境界。烧香的意旨不在于烧香本身,而在于祈祷和许愿。 奈不住那么浓烈的香火,会议间歇,我也跑到寺院,花一块钱买了六炷香。由小师傅把它们一字排开,点燃。我仰脸看那香火,渐渐地攀升,化作青青的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虔诚有着震颤心弦的力量。这是我第一次在菩萨面前祈祷,我不记得自己许了个什么愿,只记得站起身时,两行泪在脸上,凉凉的,和着秋天的晚风。 有人曾说,凡有香火的地方,便遗留着浓厚的文化底蕴。成都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不管离开多久,染在她身上那层厚重的底色,就那样沉沉地散落在记忆的谷底。 ----成都小吃 老森不愧是半个老四川,开会期间,他领着我逛遍了成都小吃店。每进一家,他总是提醒我,“哎,别吃太多,留点地方,还有好几家没去呢。”我很听话,只尝一点点。 讶异于红油饺子的精致,小巧玲珑的那么几个,放在一只镶着烫金花边的小瓷碗里,让我真不忍心去碰它们,但凡有些艺术性的东西,总会使我生出这样的感觉。 对于赖汤圆,我一直心存疑问。五六种不同馅儿的汤圆,放在一个大锅里煮,那师傅怎么就能分辨出它们的不同,而一样不少地盛进我的碗里呢?我问老森,他怕我不信,还特意带我去观看汤圆出锅的场景。乎乎冒着热气的一大锅汤圆,头顶白色厨师帽的大师傅,娴熟地将汤圆捞起,仅从汤圆皮的颜色,他便轻而易举地断定是玫瑰的还是黑芝麻的,是麻酱的还是樱桃八宝的,真的算是个神奇。 四川小吃是远近驰名家喻户晓的。吃出精致,吃出神奇,也显露出四川人极富感性的品质。联想到中华美食享誉天下,有人把它盛赞为“舌尖上的中国”。当吃变成一种特质,深深地缱绻于一种文化之中时,是不是也从某种程度上印证着,这是一个更富于感性的民族呢? 徜徉在成都街头,进出于茶馆小吃店,热热闹闹摆龙门的,熙熙攘攘吃小吃的,嘈杂中透着俗世的快乐。如若有烦忧,那就付诸于一炷香。再多愁苦,也于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腾空,空灵也是一种人生境界。 我懂了老森说“苦中也有乐子”的含义,这是四川人的性格,又何尝不是咱中国人的性格呢? 苦中也作乐! 写于2013年3月31日 谁更善良有人情味,穷人还是富人? 美国的小镇文化与美国精神 成山头,是“天尽头”还是“天无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