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感恩节的洋教授
怡然
原发上海《解放日报》
有同学好奇,问波罗教授,您怎么喜欢上弹钢琴的,是不是在哥伦比亚大学拿了化学博士,顺带也拿了个钢琴博士啊?波罗教授嘿嘿一笑,说我迷上这个烧钱的嗜好,全得归功于我妈呢。要不是她在背后拿鞭子赶着,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好弹钢琴的。我一听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中国琴妈比起美国琴妈,那可真是望尘莫及啊。
即使在美国人的眼里,波罗教授也算得上是个怪人。怎么能这么说呢?因为他竟然公开宣称,自己不喜欢感恩节。 在美国,感恩节不同于其他节日。美国的很多节日要么是源于宗教活动,比如圣诞节和复活节,要么是有历史纪念意义的日子,比如哥伦布日或老兵节。唯有感恩节有些特别,据说是当年(1621年)踏上这片新大陆的清教徒,为感谢印第安人在危难之中的帮助而举行的秋收盛宴,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感恩节。不信耶稣的人,可能不会庆祝圣诞节或复活节,但是却极少有人不过感恩节的。它已经不只是表达感恩的意思,而变成了亲人团聚的日子。 波罗教授不喜欢感恩节,他的话听起来还蛮有道理。有一次在课堂上,他突发奇想地搞起了民意调查,题目是感恩节你最想干什么。结果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回家和父母兄弟姐妹聚会。教授听了直摇头,为没有觅见知音感到沮丧。他摊开两手,“我真不明白,和一群不怎么熟悉的人凑在一起,说些可有可无的话,听些毫无趣味的话题,每年轮回一次,这不纯属于没事找罪受吗?”。听他的口气,恨不能把感恩节取消掉才痛快。有人反驳他说,感恩节是和家人相聚,怎么能说不熟悉呢?波罗教授正儿八经地说,“比如我的表哥表嫂,还有堂叔堂姐,我几年都没见他们一面,从来没什么联系。见了面也没话可说。岂不是尴尬?” 大家听完,只能是面面相觑了。 波罗教授是个独生子,在曼哈顿长大,从小到大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孤独,四十几岁了还是单身。父亲去世早,他最亲近的人就是母亲了。可母亲住在佛罗里达海边,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得飞过去看望她,这成了他的一项任务。每次长周末他从佛罗里达回来,我便问他,和你母亲在一起,过得很愉快吧?哪知道,他却脱口而出,“一点都不愉快,我去了是陪她吵架的。” 我不解地问,“那你还去干什么,不是故意惹她生气吗?” 他却哈哈大笑,“惹她生气,总比没人搭理她,叫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要好呀!”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来,波罗教授还是个不错的孝子呢,他懂得母亲老了,是需要有个伴儿的,哪怕是吵嘴的伴儿也好。 波罗教授虽然嘴上抱怨感恩节,可感恩节真的临近了,他比谁都张罗得欢儿。提前两个星期,他就发了广告传单给每个研究生,看看谁愿意参加他的感恩节爬梯。大家不无调侃地冲他发问,“嗨,您不是说感恩节的聚会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吗?”波罗教授一点儿都不含糊,他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去参加别人的聚会,见些不搭界的人没什么意思,可我举办的爬梯就该另当别论了。”问话的人吐了吐舌头,敢情波罗教授不但专长科学,还擅长诡辩呢。 波罗教授的家坐落在华盛顿市区西北郊,社区内的房子散落在茂盛的丛林中,好象都市里的村庄。他一个人住这种两层独立房,真有点过于奢侈。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把每个房间都布置得颇有创意。最抢眼的是摆在客厅里的三架施坦威(Steinway & Sons)三角钢琴,他说这三架钢琴可是有来历的,有两架是在纽约拍卖会上买到的,运费都花了一大笔钱。 以前波罗教授和我提过,他会弹一点钢琴,原来他可不仅是会一点点,已经到了发烧友的程度。有同学好奇,问波罗教授,您怎么喜欢上弹钢琴的,是不是在哥伦比亚大学拿了化学博士,顺带也拿了个钢琴博士啊?波罗教授嘿嘿一笑,说我迷上这个烧钱的嗜好,全得归功于我妈呢。要不是她在背后拿鞭子赶着,我是无论如何也学不好弹钢琴的。我一听不禁哑然失笑,看来中国琴妈比起美国琴妈,那可真是望尘莫及啊。 要说这波罗教授就是与众不同,连感恩节大餐也别具一格。我们一走进他家门,他就大声宣布,咱们今天吃什么,完全取决于超市减价卖什么。大家一听全乐了,波罗教授真有你的,那火鸡肯定最便宜了。他马上说不对,减价幅度最大的是鸡胸脯。我们全都诧异,难道感恩节不吃火鸡,要吃鸡胸脯不成?他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那有什么呢,为什么感恩节一定要吃火鸡?鸡胸脯不也是鸡吗?” 我们真是服了波罗教授,反传统的理念都用到感恩节上了。不过后来系主任驾到,而且还带了一大盘火鸡,才给我们的感恩节大餐,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别看波罗教授对火鸡不怎么待见,可他对蛋糕却又出奇地讲究。大家在忙活着准备晚餐时,他带着我,去糕点店取他预订的德国蛋糕。一路上他跟我讲着小时候住在曼哈顿的故事,每个生日妈妈都给他订德国巧克力蛋糕,就这样把他给惯坏了,只认巧克力蛋糕。等我们把那个精美的巧克力蛋糕切开,放到嘴里品味,不得不赞佩波罗教授的吃货水平,这德国巧克力蛋糕果然名不虚传。 波罗教授有收藏的爱好,他请我们参观他的家庭博物馆,那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房间。一面墙壁上挂满了各国国旗,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中国国旗,旗子下面是一只可口可乐玻璃瓶子,那应该是八十年代“中国制造”的可口可乐,那时我还在北京上大学呢。波罗教授收集了各国最老版本的可口可乐瓶子,他说这中国版可乐瓶子,还是一位中国留学生送给他的。 感恩节大餐快接近尾声时,有人提议让波罗教授弹钢琴助兴,他也不推脱,说那就弹个轻松的曲子吧。他的手指修长,有钢琴家的素质。那天他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旋律随着他手指的跳跃,象泉水一样潺潺流动,晴朗而幽静的月色,在水波中轻柔地荡漾开来。波罗教授非常投入,与平时判若两人似的。曲子弹完了,大家依旧屏声静气。“太美妙了!”,不知是谁轻赞了一声,打破了沉静。波罗教授站起身来,不无感慨地说,“唉,可惜我妈妈没在这儿。”我们这才意识到,感恩节他应该和母亲在一起的。 波罗教授摆摆手,“昨天晚上我才从佛罗里达回来,陪她吃过火鸡了,所以今天才想换换胃口的。”我们这才恍然大悟。以后波罗教授再说不喜欢感恩节,谁还会相信他呢?
鲁卡的啼笑姻缘之三: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鲁卡的啼笑姻缘之一:在西西里岛他遇到了琼斯
最艰难的爬行,底层向上流动的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