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無雲”的愛情故事(九)
怡然
吳雲睜開眼睛,她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兒,一縷陽光從一個小小的窗口斜射進來,正好照在她的臉上。這是一間小得不能再小了的房間,大概只有幾平米的樣子。和伏契克描繪的龐克拉茨監獄的二六七號牢房所差無幾,“從門口到窗戶七步,從窗戶到門口七步”,她躺在一張比兒童床大不了多少的小床上。
門咯吱響了一聲,一位護士模樣的小姑娘閃了進來。“哦,你總算醒了,吳大夫。”吳雲抬眼看了看進來的人,有些眼熟,象是內科室新來的護士。
“我怎麼在這?楊光呢?他在哪?我想回家!”吳雲說着,用力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不,吳大夫,你不能走,高主任有指示,你現在是被隔離審查階段,不能回家。想回去,得經過他批准才行。”
“為什麼?怎麼我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吳雲滿臉疑惑和憤懣,她第一次意識到事態有多麼嚴重。隔離審查,就同監獄犯人差不多了,沒有了自由,她想見楊光一面,都變得這樣撲朔迷離。楊光他怎麼樣了呢?他們會不會加害於他?他本來右派的帽子還沒徹底摘掉,現在不是更雪上加霜了嗎?
小護士看出了吳雲的心思,就壓低聲音說:“要是你提出要求,回家拿些生活必需品什麼的,沒準他們會同意,為什麼不試一試,我可以幫你去打電話。”吳雲感激地看着眼前這個小姑娘,眼裡浸滿了淚水,“那,就請你幫我去試一試,好嗎?我想回家去,看看楊光他怎麼樣了。”
沒過一會兒,小護士就回來了。她面帶笑容,“吳大夫,他們同意你回去兩個鐘頭,吃晚飯前必須回來,你可得答應我,一定回來呀,革委會晚上會派人來查看的。”吳雲衝着小護士深深地點了點頭,她站起身來,強撐着虛弱的身體,走出了那個小房間。直到這時她才弄清楚,原來自己是被關在醫院後勤倉庫的頂樓六樓上。
正是下班時間,回家的路上,她看到醫院裡的好幾位同事,沒有人敢跟她打招呼,大家裝做沒看見似的,從她身邊躲走了。吳雲的心很痛,她也不怪這些同事,人家是該和她劃清界限,誰想沾上走資派死黨的光呢,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她推開家門,屋裡很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楊光不在家。一隻箱子擺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好象是剛剛被打點過。吳雲就那樣站在地中央,愣愣地發呆,腦子裡什麼都沒有,空空的。她擔心楊光會不會出什麼事了,他去哪兒啦呢?
“小雲,是你嗎?你怎麼回來了?”那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帶着磁性的男中音,在她耳後響起,吳雲一下子轉過身來,她兩眼模糊,楊光就站在她身後,她兩腿發軟,無力地倒進了他的懷裡。
“我以為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的好人。”吳雲哽咽着。
“別說傻話,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這人皮實,禁折騰,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倒是你讓我擔心呢!”楊光說着,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你看,我去外面的商店,給你買了一條絨線毯子,正想托人給你捎去,這倒春寒很凍人呵。”吳雲接過那條絨線毯子,是她最喜歡的粉紅色,她拿手輕輕地撫摸着柔軟的線毯,有種想哭的感覺,“楊光,你真的是我心裡的陽光,你知道,我覺得我快挺不住了,真的。。。”
楊光端起吳雲的臉,為她輕輕地抹去從眼角溢出的淚,“小雲,答應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輕言放棄,活着,一定要活着!活下去就是勝利,你懂嗎?”
吳雲點點頭,淚水無聲地流了滿臉。“你這是要去哪兒?門口那隻箱子是。。。?”
楊光聳聳肩膀,“他們讓我去勞改農場,說是要接受再教育去,市里還有其他幾位戴帽右派同行。看來這場運動是誰也妥不過去的,走着瞧吧。今天晚上就出發,一會兒車就來了。”
吳雲聽到這裡,禁不住用雙臂把楊光摟得緊緊的,生怕他跑了似的。倆人就那樣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體溫溫暖着對方,他們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直到夜暮降臨。
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楊光象被從夢中驚醒一般,他吻了一下吳雲的額頭,“他們來了,小雲,我得走了。”
“不,楊光,我要和你一起去,不管生死,咱們都在一起。”吳雲哭了。
楊光扳住吳雲瘦削的雙肩,“小雲,記住,好好活着,等我回來!”
楊光提起那隻箱子,他依依不捨地鬆開了吳雲的手,門外的喇叭不耐煩地又響了起來。楊光推開門,走了。吳雲就那樣倚在門邊,看着解放牌卡車,把他的楊光帶進了濃濃的暮色里,她的心好象也跟他一起去了,耳邊不停地響着楊光的叮囑,“好好活着,等我回來!”
待續
“陽光”和“無雲”的愛情故事(八)
“陽光”和“無雲”的愛情故事(七)
怎樣才算是一個知性女人?
痴情的紅石榴(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