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回老板过把瘾 怡然 关于翔的故事有很多,我讲的只是他人生故事的一些片段。它们就象电影镜头一样,当你把这一幅幅画面串联起来,那就是一个人走过的路,一串串足迹,深深浅浅,曲曲弯弯。那也是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一)初入职场的艰难 每每回忆起刚刚步入职场的那些日子,翔总是感叹,“我很幸运,赶上了千载难逢的机遇。”翔的确是有感而发的。对于一个学习理论物理的博士生来说,转行搞计算机程序设计并不是登天的难事,难的是心态的转变。 翔的第一个老板是位来自印度的新移民,名字挺古怪,叫阿道夫。别小看这个老印,他虽然人长得又矮又黑,可有股顽强的意志力。阿道夫三十多岁才来美国,他没有美国的学历,据说他的博士帽是在印度戴上的。这些对阿道夫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一踏上这片土地,目标就如同天上的北斗星一样准确无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来美国就是想创业的,所以他只做了几年的打工仔,就自己办起了公司。 第一次与翔面谈,阿道夫就直率地问,“说说看,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你也知道,这是个小公司,在IT界连孙子辈都排不上。有没有去大公司碰碰运气呢?” 翔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心说,您可真是哪壶水不开提哪壶啊。微软因特我也想去,可我学的专业对于计算机行当来说,就是个半吊子,没有工作经验不说,还眼巴巴地等着雇主给办身份呢。这些心事他怎么好跟眼前这位老印和盘托出呢? 阿道夫机敏的眼神在翔的脸上扫来扫去,他好象已经读出了翔的那些心经。“每个人都是从新手过来的,经验也是从实践中积累起来的。咱们是小公司,而且处于创业阶段,不在乎新人学徒。但对工资的期望值就不能太高了。” 翔赶紧接上话茬,“那是,这个我懂。”直觉告诉他,这个阿道夫已经动心想雇他了。果然,两天以后,他就收到了公司人力资源部的电邮,同意给他四万美元的年薪。翔的高兴劲儿还没来得及张扬呢,却又接到了公司人事主管的电话,那人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还没有绿卡吧?” 翔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心说完了,是想反悔吗?那人话锋一转说,“别担心,公司可以帮你解决。但工资只能下调了。回头发电邮给你确认一下。”翔的心放了下来,少挣点钱没关系,日子还长着呢。等他进了公司才知道,这是阿道夫惯常玩的招数,就是以办绿卡为由,压低新雇员的薪水。翔倒是不以为然,他能理解阿道夫的苦衷。开公司不是办福利院,哪有不想多赚钱的老板?翔在内心感激阿道夫给了他这个机会。 原来阿道夫的公司承包的是政府项目,翔工作的部门就是给一套搜索系统提供维护维修服务。部门总共有三个人,都在公司干了一两年了。翔在心里暗自盘算,有这几位先人撑着,自己先打个下手,等搞熟这套系统再说。 可哪想到上班的第一天,系统就出了问题,据说还不是小问题。情况报告过来,翔的三个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似乎谁也不想去应承这个差事。最后还是工作组长阿达姆发话了。他对翔说,你刚来需要熟悉一下这套系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先去把问题搞清楚了,回头大家再商讨解决的方案。 翔一听,头便开始发炸。虽然他在做博士论文时接触过一些计算机系统,但使用和管理可不是同一个概念。他揣摩着,没准是阿道夫老板承心考验我呢,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到底不愧是博士,那些墨水还真没白喝。翔只花了几个小时,就弄清楚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阿达姆听了他的分析汇报,并没有喜出望外,好象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自言自语地沉吟了一句,“我早就知道,准是那又出了问题。既然你已经找出了问题,何不顺手就把它解决了呢?” 翔诧异地看着阿达姆,心中略感不快。但他什么都没说,初入职场,人与人之间难免有些龃龉,不值得大惊小怪。可工作了一段时间,翔渐渐发觉,他的这三位同事,好象都是经一人之手培训出来的,就是那位在中国家喻户晓的南郭先生,尤其是他的顶头上司阿达姆, 阿达姆在公司算得上是元老了,连阿道夫都得敬他三分。不只是因为他从业时间长,经验丰富,还有名校毕业的招牌,也给他头上平添了一道光环。阿达姆自己也颇以此为荣,他的毕业证书总是端端正正地挂在办公室十分醒目的地方。 翔对阿达姆一直毕恭毕敬,但阿达姆对翔却心怀芥蒂。他总是把最难啃的项目分配给翔,等完成之后,由他写电邮向阿道夫去请功。翔就这样不知当了多少回无名英雄。可还是得忍着,他觉得这些事都是鸡毛蒜皮,摆不上台面的。阿达姆却有些得寸进尺,他常常刻意找茬制造难堪给翔,好象是故意试探这个中国小伙子的情商到底有多高。 翔有种直觉,虽然阿达姆不断地在阿道夫面前嘀嘀咕咕,阿道夫对他的工作表现还是颇为满意的。接下来,他和阿达姆共同承担了一个新项目,更新一套计算机检索系统,目的是使用户的终端操作更为简洁方便有效。 阿达姆象是有意躲避与翔合作,新项目还没开始几天,他就宣布要去休假。阿道夫找到翔,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样,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给你分配个助手?”翔看着老板期待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答到,“没问题,我会按时交活的。” 其实翔心里也没底,但他清楚,这是对自己的挑战。此时当逃兵,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除了迎战他别无选择。等到阿达姆从海边度假回来,由翔接管的这个项目已接近尾声。阿达姆显得泱泱不快,见到翔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让人觉得好笑。 阿达姆又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写电邮给老板,这一次他不是请功,而是庆功。他把翔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说“翔做得很出色,主要是得益于他始终以我们共同商讨确立的工作框架为指南,才使得工程中的细枝末节问题都得以迎刃而解。”阿达姆措辞的委婉狡诘,简直令翔叹为观止。心说,天地之大真是什么人都有,见过脸皮厚的,却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贪天之功的演技也太过头了吧。 钟翔觉得,这次不能再缄默不语了。于是他也写了封电邮给阿道夫,当然不是告状,而只是澄清事实。信发出去了,迟迟未得到老板的回复,翔心里开始打鼓。莫非捅了马蜂窝不成?按照职场常规,自己是不该越级汇报工作的,除非接到这样的要求。 过了几天,阿道夫单独找到翔。他先是赞扬了翔的工作成绩,说翔的聪明才智是公司难得的财富,也希望翔能与其他同事上司精诚合作,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干。对于阿达姆歪曲事实的信,阿道夫却只字不提。 至此,钟翔完全明白了这位印度老板,他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干活创利润的工具而已。翔还隐隐感觉到了,阿道夫骨子里深藏的种族偏见。他对这位道夫老板有些失望了。 在阿道夫的公司干了两年,翔终于下决心离开了。不完全是因为他有了绿卡,翅膀硬了。翔的内心里,有一种意识在渐渐地觉醒。打工挣个饭碗,已经不是他生活的唯一目标。他想做点事了,为自己心里燃起的那种热情和冲动,他不想永远做个打工仔。 (二)当回老板过把瘾 人生会有很多的意想不到,人们常把那说成是偶然,正是一个个无法预知的“偶然”,象念珠一样链接起来,便勾画出一道生命的风景线。我们常常把那叫作命运。
如果没有那次在飞机上与布朗先生的巧遇,钟翔恐怕和许多海外华人一样,依然在IT界做着电脑工程师,尽管这并非他的本意。可梦想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翔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布朗先生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的高层主管,他们承接了一个通讯工程管理项目,正为招聘不到合适的技术人员而一筹莫展。出差返回美国在机场候机时,因为飞机晚点,他与邻座的翔攀谈起来。当得知翔的专业背景正是他所需要的,布朗先生喜出望外。翔在言谈中透出的那股执着精神,很令他欣赏。他告诉翔,自己的公司正在招聘,希望翔能去试一试,并给了他联系信箱。 等到翔进了公司,才恍然大悟,原来布朗先生是公司高管,莫非自己真的是时来运转了。翔从工作组长很快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兼技术总监,这里面是不是有布朗相助,谁也说不好。翔干得及其出色,在整个公司很快成了知名人物。 一天, 布朗给翔发来电邮,约他到办公室来开会。翔心里纳闷,离年底还远呢, 肯定不会是年终评估,那又是什么呢?难道有人打我的报告了?在公司当中 层管理,被人告状是家常便饭。更何况翔还担任着技术总监。 见到布朗,翔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算踏实下来。布朗显得异常兴奋,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回中国工作?” 翔一下子愣住了。同学朋友中有不少人海归了,干得不错的也不乏其人,但他自己还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布朗见翔面露犹豫,便解释道,“公司想开拓中国市场,北京和上海都已经设立了办事处,北美这边需要成立相应的部门与之呼应。”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乱了钟翔那颗早已安稳的心,他一时有点摸不着北了。平心而论,翔对目前的状况挺满意的,他不再期待任何改变了。介入新兴市场是个机遇,可更面临着风险和挑战。干得好会晋升,弄不好,怕是连饭碗都保不住了。公司中层管理人员本来就是可上可下的,在职场摸爬滚打这些年,翔见得太多了。可是中国市场,对他有种甩不掉的魔力。翔失眠了,他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两个月以后,钟翔坐在敞亮宽阔的新办公室里,他已经出任公司亚太地区开发部经理。要做的事太多了,每天开会,定计划,招聘新人,培训员工,忙得他不亦乐乎。晚上回到家里,想轻松一下也成了奢望,因为中国那边的电话,会追着他谈这谈那。 他忽然想起来那句谚语,“只要有把交椅,谁不能做老板?”,不禁哑然失笑。老板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人生的路只有走过,才能品味出滋味来啊。 翔的所有努力终于见出了成效,年终总结时,他主管的开发部赢得了全公司最佳业绩奖,创收最高,人力消耗最低。布朗先生也因此被提升为副总裁。他见到翔时,满怀真诚地说,“你看,我没看错人,机场一面之缘,改变了你我的人生啊。”
(三)梦想是一盏心灯 北京奥运会的那个夏天,翔登上了回归故里的飞机,这是他梦寐已久的了。飞机在巴山蜀水间穿越,可翔的思绪早已飞回那个留着他童年少年缕缕印记的蜀南小城,一晃离开故乡已经整整八年了。
爸爸妈妈步履蹒跚地正朝他走来,可他却扭转身,跳上了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爸妈紧追着这辆车,他呼喊着叫车停下,可那车却越开越快,好象生了翅膀,渐渐离开了地面,腾空而起。爸妈跑不动了,离翔越来越远,渐渐地他们变成了两个小黑点。翔急了,他大声呼喊着,“妈,妈!”
不知多少回,翔从这个梦境中惊醒,两眼湿乎乎的,心酸酸的。 翔是带着一份礼物回来的,公司为汶川地震展开了募捐活动,翔的亚太开发部占了重头,翔自己也捐献了上千美元。家乡受灾,翔心里的痛无法言说。捐款是他减痛的唯一方式,他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表达。
飞机越飞越低,离大地越来越近。青山绿水,白墙黑瓦,满枝头的桂花,正是浓艳。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仿佛有一缕馨香缭绕。 翔在心里轻轻地说,“妈,我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耳边猛然响起了那个熟悉的旋律,“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翔的眼睛湿了,不管飞得多高,我永远都是那只“小小鸟”。鸟儿归巢时,才会找到幸福的归宿。 “当我尝尽人情冷暖,当你决定为了理想燃烧,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翔,用他自己生命的脚步,做出了回答。 完稿于2015年7月8日 修改于2016年3月12日 一位留学生的沧桑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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