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悠悠相思我与谁谈?
----石评梅的冰雪爱情
石评梅是我非常喜欢的五四时期的女作家之一。她的诗歌和散文不仅文笔俊美流畅,而且浸透着对于人生世事的一种刻骨深情。她与民国期间文学界红极的吕碧城、张爱玲、萧红并称为四大才女。
旷世才女似乎都要有旷世爱情来衬托,只可惜,作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石评梅,她的爱情太过悲情。曾经读过《风流才女石评梅转》,为她与高君宇的挚爱真情所打动,更为他们终究“有情人未成眷属”而扼腕。下面这一篇文章,对于高石之恋的注解视角独特,读来感触颇多。
文/瓦楞子
石评梅的家世背景很华丽:出身书香门第,从小饱读四书五经。不过她没有按照传统惯例长成那个时代大部分女人那样:把识得几个字,画得两幅画当作一种好嫁妆,去装点男人的门庭。她和中共早期革命家高君宇那一场爱情是她传奇生涯中最明亮的部分。他们生未成婚,死后合葬。对旁人来说,这是一段爱的绝唱,但对当事人来说,用这样的方式依伴在爱人身旁,却是一辈子最无奈的选择。
才女注定遇到坏男人
在碰到高君宇之前,石评梅的第一次恋爱却是一场闹剧。因为爱梅花,她把本名石汝璧改成了石评梅,她想不到,她的第一次感情沦陷,就霉在这个“梅”字上。
当时17岁的石评梅要进京考学,开明的父亲相当支持,同时又放心不下,于是辗转托人,让在北大读书的老乡吴天放“多多关照”女儿。
相貌英俊、家世良好的吴天放即使在今天,也是众多女孩心里的白马王子,更何况石评梅这个被他殷勤地罩着,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丫头。
他邀石评梅逛公园,到经常有名人出没的大馆子“来今雨轩”吃饭。席间,当好像无意间聊到梅花时,吴天放从包中取出一叠精美的印花信笺,下方还精致地印着“评梅用笺”四字。接着,吴天放更给力地大侃南宋范成大的《范村梅谱》,石评梅惊问:“想不到吴君对梅花谱有这么深的研究!”吴天放狡黠一笑,一语双关地说:“因为我爱梅!”对这个行走情场的老江湖来说,这不过是玩暧昧暖场子,但石评梅一颗芳心却被搅乱了。
在交往的第三年,发生了一次小小的意外。由于石评梅要去听演讲,就比约会时间提前一天去找吴天放,这才发现所谓“爱梅”的吴君的娃儿都会打酱油了。她受不了这样的欺骗和侮辱,决意要和他一刀两断。
吴天放坚决不断,他一会儿强硬地威胁要把她的情书在报上公开,一会儿又大玩苦肉计,扑通跪下,祈求她的原谅。后来她在日记中写道:“情感是个魔鬼,谁要落在他的手中,谁便立刻成了他的俘虏。”这证明,她并没有逃脱吴天放的纠缠。她悔恨、不甘,却无力摆脱,于是酗酒抽烟,用自毁的方式把自己湮灭在北平城的舞场里。
民国的另外三大才女吕碧城、张爱玲、萧红都情路多舛:吕碧城在一群风流名士中穿梭经年,最后却贻误终身;张爱玲在文章里精明刻薄,却爱上了拿着她的钱养小三的文妖;萧红就更不用说,怀孕时也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止一次。
很不幸,和她们一样,这一次石评梅也遇到了坏男人。
矮于高君前
遭遇坏男人,不像把饭煮糊了或者把衣服烫坏了后果那么明显,它的恶果会在日后的生活中慢慢呈现,腐蚀你对爱情的信心和勇气,即使一份美好的爱情放在眼前,你也会踌躇不决。
后来,当石评梅遭遇这样一份真正的爱情时,她的内心却很无力。1919年秋,石评梅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才华横溢的她被誉为“京城才女”。与她这个“才女”齐名的,是另一个当时的校园偶像、京城才子高君宇。当时北京的大学聚集了中国最热血的青年,1919年5月4号,高君宇带着一群学弟学妹一把火烧了赵家楼,还痛打了卖国贼章宗祥。他爸是富商,但他绝不是碌碌无为的富二代,而是一位志向远大的革命先锋人物。
面对动荡的社会和不可预知的国家未来,石评梅和高君宇有着相同的苦闷与彷徨。他们自然走得比平常人更近,石评梅视高君宇为知己,而高君宇更是认定,石评梅就是自己感情的归宿。这样两个偶像级男女在大家心里,就像哈利波特和赫敏在哈迷心里的地位,谁会不希望他们在一起?
但对于他的爱情,她总是躲闪和不明就里的拒绝,她对他说自己要独身,但一场猩红热过后,她又对悉心照料自己的他态度暧昧,而这种暧昧又重新点燃他内心的希望。
所谓无缘,就是简单的爱情变得繁复,大家总是碰不到对的时候,不是来得太早,就是来得太迟,如果高君宇早两年遇到石评梅,这段爱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现在,石评梅那段失败的初恋像鬼魅般横在两人中间,她说:“青年人的养料唯一是爱,然而我第一便怀疑爱。”石评梅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躲避着他的追求,她内心很惊惶。
石评梅去世后,她的闺蜜,另一位民国女作家庐隐透露了她当时的另一层想法:“我现在的生活,是需要热闹呵!他的为人也不坏,我虽不需要他做我的终身伴侣,但我却需要他点缀我的生命呢!其实呢,他精神方面也已得到了相当的报酬……”经历了坏的感情,除了胆小,还会让人的内心变得自私和矮小。
苦了冰雪情
石评梅的态度让这段偶像剧般华丽开场的爱情,注定以苦情剧收场。
干革命是提着脑袋行走江湖的事情。1924年5月21日,住在腊库胡同18号的中共首脑张国焘被捕,同处一屋的高君宇化装成厨子机智逃脱,跑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冒着生命危险去看望石评梅,他把赢得她的爱情和闹革命这两大理想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
面对他的深情,石评梅不是没有动心,但这种动心,还不足以让她一跃而起,提起包袱就随他走天涯。1924年9月,高君宇带着爱的惆怅,和孙中山一起南下闹革命了。
在枪林弹雨中,他仍然记得石评梅的生日。在香港的南洋货铺,他买了一对白色的象牙戒指,一枚戴在了他自己的手上,一枚寄给了远在北京的石评梅。石评梅戴起戒指后,继续悲悲戚戚地抒情:“我也愿用象牙的洁白和坚实,来纪念我们自己,寂静得像枯骨似的生命。”
她保持这样的姿态并非全是矫情。毕竟,他背后还有一段延绵10年的婚姻,虽然她明知道他一开始就拒绝承认这段包办婚姻,却不愿和他一起去打碎这个不幸福的桎梏,她说不愿一个旧式妇女成为这场新式恋爱的牺牲品。
她的心思,高君宇当然是明白的。他在给她的信里写道,“你的所愿,我愿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愿赴汤蹈火以阻之。不能这样,我怎能说是爱你!” 1924年底,经过艰难的交涉,高君宇终于离了婚。横亘在他们间的最后一道障碍拆除了。
没想到,石评梅仍觉得两人“应当永久保持冰雪友谊”,以爱的名义进行的伤害,不能成全爱。也许,她更担心的是自己背负起破坏别人家庭的骂名,在爱情和名声面前,名声对她来说更为重要。
石评梅的又一次退缩,让破釜沉舟的高君宇精神崩溃。1925年3月,他住进了当时北京的德国医院。她的拒绝、矫情、伪装在他最后的时光面前,缴械投降了。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让他看到自己真实内心的机会,在他的病床边,两只戴着象牙戒指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但一切又太晚了,几天之后,这个愿意用全世界换她爱情的男人,用死亡的方式和她告别了。
石评梅心中的悔恨无以复加,数年来冰雪友谊,到如今只博得隐恨千古,抚棺哀哭!接下来的三年,她大部分时间是在陶然亭高君宇墓前度过的,任哭得百转千回,终究也追不回辜负的深爱和逝去的流年。1928年,26岁的石评梅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医生说她死于脑膜炎,倒不如说心碎是她真正的死因。
她和高君宇终于在一起了。但站在他们合葬的墓前,却总让人想起齐豫那首歌:“爱不再开始,却只能停在开始,把缱绻了一时,当作被爱了一世。”
附石评梅诗一首
这悠悠相思我与谁谈?
酒尽烛残长夜已将完
我咽泪无语望着狼藉杯盘
再相会如这披肝沥胆知何年
只恐怕这是最后的盘桓
只恐怕这是最后的盘桓
冰天雪地中你知人生行路难
不要留恋不要哀叹不要泪潸潸
前途崎岖愿你强加餐
前途崎岖愿你强加餐
谁知道天赋给你的命运是平坦艰险
晨光下脱下你血泪的长衫
挥剑斩断了烦恼的爱恋
挥剑斩断了烦恼的爱恋
你去吧乘着晨星寥落霜雪凄漫
几次我从泪帘偷看你憔悴的容颜
多少话要说千绪万端
多少话要说千绪万端
你如有嘱咐叮咛告我勿再迟缓
汽笛声中天南地北海滨隔重山
这悠悠相思我与谁谈?
附石评梅生平:
石评梅(1902年—1928年9月18日)山西省平定县城里人。乳名心珠,学名汝璧。因爱慕梅花之俏丽坚贞,自取笔名石评梅;此外,用过的笔名还有评梅女士、波微、漱雪、冰华、心珠、梦黛、林娜等等。石评梅之父石铭(又名鼎丞),系清末举人;石评梅之母,是父亲的续弦,均视其为掌上明珠。石评梅自幼便得家学滋养:父亲为她发蒙,课之以“四书”、“诗经”。除家教外石评梅先后就读于太原师范附小、太原女子师范,成绩优异。她除酷爱文学外,还爱好书画、音乐和体育,是一位天资聪慧、多才多艺的女性。
1919年,“五四”运动将刚刚读完师范的石评梅召唤到古都北京。她原拟报考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系,但由于那年国文系不招生,便改报体育系。在女高师读书期间,她结识了冯沅君、苏雪林等,并同庐隐、陆晶清等结为至交。在“五四”高潮的岁月里,她们常常一起开会、演讲、畅饮、赋诗,所谓“狂笑,高歌,长啸低泣,酒杯伴着诗集”,甚是浪漫。尽情分享着精神解放的快意。也正是在此“浪漫”中,她们闯入了文学的门槛。石评梅亦开始在《语丝》、《晨报副刊》、《文学旬刊》、《文学》,以及她与陆晶清参与编辑的《妇女周刊》、《蔷薇周刊》等等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和剧本。
1923年秋天,石评梅在北京女高师毕业后,留校任该校附中女子部主任兼国文、体育教员。其间与已有妻室的高君宇相恋,1925年3月,高君宇因过度劳累,一病不起,病逝于北京协和医院。高君宇的死,使评梅痛悔交加,自此,石评梅便常在孤寂凄苦中,前来高君宇墓畔,抱着墓碑悲悼泣诉。
1928年9月18日,评梅猝患脑膜炎,医治无效,于9月30日亦死于当年高君宇病逝的协和医院。她死后,友人们根据其生前曾表示的与高君宇“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的愿望,将其尸骨葬在君宇墓畔,即现今的北京陶然亭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