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令我感念至今的人 怡然 在美国所有的节日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感恩节。每到这个季节,记忆的闸门就会情不自禁地开启,过往的日子里,那些曾经给予我温暖感动的人和事,便又历历在目。回忆让我找回很多逝去的感觉,而那些感觉就象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在记忆的海洋中,熠熠闪烁。 程教授是我来美国结识的第一个中国人,认识他那年,他大概已经快七十岁了。程教授应该属于第一代留学生,一九四八年他只身从大陆赴美留学,完成了博士学位之后,就留在了美国。后来娶了一位台湾女子为妻,日子过得平淡却很踏实。我初次见他时,他刚刚从大学退休,又谋到了一份政府的工作。他说怕老闲在家里,人会变得痴呆。出来工作就多了个社交圈子,也认识了更多的朋友。记得他还打趣地说,看看,若是我不来这儿工作,也就不可能认识你喽。这话倒是真的。 程教授人很儒雅,他操着一口浓重的江浙口音,我听他讲话,必须特别地专心,稍不留神,就不晓得他在说什么了。自从四八年离开大陆,他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一次是他父亲过世时,他携一家人回去凭吊老人。我很为程教授感慨,从四八年到七九年,中美之间隔绝往来近三十年,对两个国家来说,也许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一个人来说,三十年却已经是半辈子了。 尽管程教授很少回大陆,可是他对那边发生的一切,却是十分地关注。记得我每次见到他,他都会给我一叠纸,那是他从网上打印出来的有关中国的信息。那会儿互联网还远不如今天这么普及,想了解点中国的事儿,并没那么便利快捷。 那时,程教授几乎每个月都打电话过来,问一问我学习的情况。他常常回忆自己初来美国的情形,说远离故土,难免会孤独。真的被他言中了,我的确很孤独,希望听人讲中文。 来美国不久,很不幸地遭遇了一次黑人抢劫,这个突发事件,几乎动摇了我继续呆在这里的勇气。记得那是个淋雨的午后,我一个人打着伞,走在人行道上。只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瘦高个黑人,和他手里拿着的一把闪亮的刀(那应该是把水果刀)。我松开了手,让他抢走了我的皮包,那是出国前弟妹送给我的礼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黑人抢走了。我没有反抗,这是老留学生们教导我们的经验,生命最可贵啊。 眼睁睁地看那个黑人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向我挥舞手里的刀子。路边的车一辆辆地从我身边驶过,可是没一个人停下来,无边的失望变成了空前的绝望,居然没有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我托着两只僵硬的腿,不知道怎么回到的住处,roommate 帮我报了警。我躲在自己房间里,足足两天哪儿也不敢去,我怀疑自己得了恐外症。几天以后我见到导师时,本以为他会关怀我一下,哪想到他劈头便问,你的综述写好了吗?那一刻,我真的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难道美国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吗? 没过几天,程教授照例打电话来,我终于忍不住,向他吐露了真言。我告诉他,我特想回国去了,这里人情淡漠,很没意思。他听了我的话,好半天没讲话。然后长叹了一声说,你知道,三十几年前,我也曾有过和你一样的感觉,可那时候我回不去,即使能回去,路也是很难的。所以我几乎没什么选择。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是来去自由,你自然可以选择回去。我就是想建议你,想一想再决定。刚开始心理都会不适应。等你挺过来就好了,到那时你会为你自己感到骄傲的。 我当然听了程教授的话,而且挺过来了,不然,今天也不可能在这里写博客了。 最后一次见程教授,是他邀请我参加他的退休茶话会。那不是个正式的退休聚会,只是几个一起退休的同事的小型聚会。几年的交往,我和程教授的同事都很熟悉了。大家聊天,谈笑风声,只有程教授很少言语,我隐约感到了他心里的落寂。那时,我自己的 business 正做得风声水起,也没有太多关注程教授的心情,这成了我的一个遗憾,而且无法弥补了。时过境迁,时光再也不会回到从前。 陈教授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我一直都这样想。这样想着写着,感恩节就到了,哦,又是一年…… 写于2012年11月21日 美在深秋 世间不会消失的一种东西… 一个女人的温暖记忆 (尾声) 他乡明月故乡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