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很喜欢作家史铁生的作品。《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秋天的怀念》……,那些他用心和泪写下的文字,读起来总让人很心疼。那时我只知道他是一位双腿瘫痪的轮椅作家。 可直到读了他的《病隙碎笔》,才知道他又经受了更痛苦的病魔,从而对于幸福与痛苦有了更深切的理解。他感叹:“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又生了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后来又患尿毒症,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就更加怀恋起往日时光,终于醒悟: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任何灾难前面都可能再加上一个“更”字。” 他好象在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幸福和痛苦本来就没有一个客观的标准,那完全是自我的感受。在人的生命过程中,你是否感受得到幸福,取决于你如何去划这根幸福的底线。如果把幸福的底线划得太高,期望值过高,欲望过大,与现实产生的距离就会更大,你感受到的就只有痛苦。 人生在世,谁不祈望自己活得幸福一些。不过,幸福确实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不同的人心中有着不同的衡量尺度。腰缠万贯的富翁向往的幸福与家境小康的农夫想要的幸福肯定并不相同。每个人情况不同,给幸福划的底线就会各不相同。 想想我们这些身在异国他乡的游子,在心底里给幸福划上一条浅浅的底线,似乎就更别有一番滋味。我大学的几位好友,有的很早就来了美国。记得九十年代初他们回国时,个个意气风发,有一位还立志要向诺贝尔奖进军,多么伟大而崇高的志向啊!可现实有时会很无情,后来他们多半进了公司,而不是他们原来的目标去大学搞科研,一来像样的大学不好进,二来也不得不考虑个人收入。进了公司便觉得身不由己,搞什么项目不能随心所欲,公司的研发有总体规划和目标,更要考虑市场效应。还有几位干脆就放弃了攻读博士学位,为了身份,也为了生计。 人为了适应现实,有时不得不改变这条幸福的底线。比如人在海外,你就不能和国内的同龄人去做无谓的比较。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就是所谓的人到中年,在国内的人在想些什么,又追求着什么?身在高校,他们会努力去争取做博导,做学科带头人。成了博导,又会去拼搏更大的科研项目,甚至去问鼎做院士,著书立说。步入商界的人,希望把生意越做越大,做成跨国,甚至上市。走入政坛的人,就抓紧机会步步高升,官没有嫌做大的。方方面面的朋友都接触过,也很能理解他们的苦衷。先不要急着骂他们利欲熏心,唯利是图。那便是他们所面对的现实,和适应那种现实的幸福底线。如果我们当年不出国,没准儿也会同他们并肩作战,甚至是同流合污,也未可知。 而我们海外华人们步入中年又是怎样的境况?经常在网上读到一些文章,有人感慨有份工作有份收入就已心满意足;有人只求工作稳定,别发生什么大的变故就好;更有好多人,特别是女人,早已把希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国人们,请你也不要嘲笑我们胸无大志,没有事业心,云云。如果当年你和我们一样飘洋过海,你肯定也逃不脱这样的境地。这就是海外的现实,我们于不知不觉中在降低着那条幸福的底线。这不能说明我们消极,也不是我们变得阿Q。只是说我们以务实的心态来面对现实,寻求真实的幸福感。 不能排除一些海外华人,受不了这样的降低,或者说是委屈,毅然决然地做了海龟。但愿他们在归去的历程中能够找到那份幸福感,可我们也亲眼看到象涂博士那样的人,走上了永远的不归路。 如果问:你离幸福有多远?那就看你划的幸福底线有多高。别成心难为自己,让那条底线离现实近一点,离你自己近一点,稍作努力,就可以实现。这样,你便会感到幸福时刻都围绕在身边,幸福近在咫尺。 2010 年 1 月 8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