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妈要革命啦!(中)
怡然
纪妈时不时也有烦恼,那多半是当她遇到什么事儿,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时苓子妈便成了她吐槽的对象,纪妈虽然嘴硬,但心里还是十分佩服苓子妈。与苓子妈相比,她觉得自己的见识总是短了那么一点点。
只要纪妈往苓子家跑得勤快,苓子就隐隐感到又没好事了,她悄悄对妈妈说,“瞧着吧,这纪妈准是要求你做什么了。”果然不出苓子所料,纪妈终于还是耐不住开口了。
“甄老师,你没听说工宣队要进驻学校了?”
苓子妈微蹙了一下眉头,漫不经心地说,“噢,好象是有那么回事,怎么学校的事你也操上心了?”
“嗨,俺没跟你说过吗?俺们工厂也分配了两个进校指标,领导才找俺谈过,说象俺这样根子正觉悟高的人,最合适进工宣队了。你也给俺出出主意,看俺是不是该去学校。”纪妈说这番话时,一脸的春风得意,那话外音似乎在说,看看你们这些灌了一肚子墨水的书生,到头来又比俺高明到哪去呢?
苓子妈淡淡地一笑,“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得赶紧抓住啊,还用得着多问吗?”
纪妈听了苓子妈的话,裂开嘴笑了,两颗硕大且泛黄的门牙,暴露得一览无余。
纪妈要进学校了,而且是以工宣队副主任的身份,这消息比新华社的头条新闻还让小街上的人们兴奋。兴奋之余,大家也免不了胡言乱语一通。纪妈是谁啊?就是老纪的老婆呗。据说她没多少文化呀,怎么可能去学校当领导?嗨,这年头当领导需要文化吗?就是,都什么年月了,还抱着老皇历不放。甭管怎么说,一夜之间,纪妈几乎成了她那条街上的名人,这足以让纪妈引以为耀了一阵子。
自从当上了工宣队副主任,纪妈的做派也有了一日千里的改观。她觉得象自己这么重要的人物,把时间花在做家务上,简直是浪费生命。听伟大领袖讲得多有水平,“无产阶级要想解放全人类,先得解放自己。”就是嘛,若是连自由都没有,还怎么去革命?纪妈可真是把毛主席语录学活了。
于是,她把老纪的远房侄媳妇淑芹从关内接过来,为她全家洗衣服做饭搞清洁。淑芹是个从没出过远门的乡下女人,眼神总是那么怯生生的,让人一看就免不了想起祥林嫂来。和她一起来的儿子有六七岁的样子,但纪妈说他其实已经十一岁了,是因为缺乏营养而长不开。那孩子瘦得皮包骨头,一喘气就上气不接下气,象是得了痨病似的,其实是哮喘。
纪妈可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把淑芹当成佣人一样使唤。天还没亮,淑芹就得起床给他们全家做早饭。怕淑芹白天闲着没事干,纪妈早就给她准备好了成堆的脏衣服。洗完了衣服洗被单,洗完了被单,还有多年未拆洗的棉袄棉裤等在哪儿呢。可怜瘦弱的淑芹,两只手在肥皂水里浸泡久了,手指上裂开了一条条小口子。寒冬腊月里有这样一双手,疼得跟要命差不多,十指连心啊。淑芹一点不敢怠慢,她没日没夜地干活,是企盼着纪妈会发发善心,出点钱把她儿子的病治好。
纪妈象地主婆一般地对待淑芹,叫邻里们都看不过去了,背地里都管她叫“纪老狠”。可哪知道纪妈也有满腹牢骚。说自己让淑芹来帮忙做家务,可是亏大了。不光要管她们娘俩吃穿,还得给那个小病秧子花钱看医生。她这是赚了面子,亏了里子。
淑芹的工作不只是洗洗涮涮做饭做菜,连纪妈全家缝缝补补的针线活也全包下来了。淑芹心灵手巧,给纪妈量身制作了好几套上班的套装,现在来讲,那就叫职业女装。纪妈穿上颇有几分时髦的衣服,走路都不那么自在了。
别人看了就忍不住夸起了纪妈,“哇,纪妈打扮起来也不得了啊。难怪说人是衣服马是鞍哪。”
纪妈把头一昂,“敢情你才明白啊,俺年轻时也是正儿八经的美女呢,好多相好的追得那个狂啊,俺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
夸她的人心里直乐,瞧这人,给她鼻子就上脸了,反正吹牛也不犯死罪。那人便接着说,“您老没听懂我的话,是你这套衣服做得有水平,不是一般小裁缝吧。”
纪妈听出来,赞美是送给淑芹的,脸色马上变了。也就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对呀,这年头巧人是拙人的奴,没听说过吗?”
纪妈的逻辑永远令人瞠目结舌,说话的人便都无话可说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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