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遇到的“南郭先生”

作為中國人，幾乎沒有誰不知道南郭先生的故事，小學課本里就認識了這一位，那南郭先生就是濫竽充數的代名詞。沒來美國之前，以為美國人個個都是精益求精，哪會有什麼南郭先生。實際接觸的美國人中，做事認真一絲不苟的確實也不少，但是，象南郭先生那樣不懂裝懂濫竽充數的也並非鳳毛麟角的稀有動物。下面說的兩個故事，就間接地讓你見識一下美國的“南郭先生”是個啥模樣。

朋友M是搞計算機這一行當的，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半政府機構做系統管理員。說句實話，接受這個工作他心裡也在打鼓，因為他對於即將去管理的那套系統還真沒多少感性認識，有的只是一點書本知識。但是，因為那會兒IT行當特火，他沒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這份offer。上班的第一天，他打量了一下幾個同事，有三個人和他一樣，也是做系統管理員，其中有兩位已經幹了三年了。M便在心裡盤算，沒事，有他們這些有經驗的人撐着，我大不了先跟着打個下手，慢慢地熟悉起來就是了。

本以為先混幾天再說，可哪想到上班的第一天就趕上系統出了問題，據說還不是小問題。情況報告過來，那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似乎誰也不想去應承這個差事。末了，其中一個算是manager的人說話了，他吩咐M說，你剛來需要熟悉一下這個系統，這正是個難得的好機會，你先去把問題搞清楚了，回頭大家再尋找解決的方案。M一聽，頭就開始發炸，心說，管怎麼着，你們也是容我個功夫把系統搞懂點再上馬也不遲呀，現在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但這話不好出口，於是他就硬着頭皮去了。憑着他在做博士論文時打下的比較紮實的關於計算機系統方面的基礎知識，不到半天他就弄清楚了問題的癥結所在。M回來向那位manager作了簡短的匯報，這位小老闆馬上露出一副先知先覺的模樣，“我早就知道，準是那又出了問題，既然你已經發現了問題，何不順手就把它解決了呢？”M一聽，心中略感不快，我一個人把活全乾了，那你們仨人是吃乾飯的不成？但他什麼也沒說，誰讓咱是新來的呢？欺生是到處都有的。

等在那裡工作了一段時間後，M才發覺，敢情那三位真的是南郭先生呵，除了那個manager略知一二，另兩位簡直就是混飯吃的，你說他們啥也不懂，他們還會不服氣。沒幹多久，M就跳槽去了另一家大公司。後來聽說，兩千年網絡泡沫那陣子，這幾位南郭先生紛紛被裁員。看起來在美國充當南郭先生，日子也不是那麼好混的呀！

但是，俗話說得好，事在人為。你若是聽了Q先生的故事，可能就不會再覺得南郭先生有啥不好混的了。這Q先生可不是魯迅筆下那個阿Q。說起Q先生，那可是名牌大學畢業的，他自己也頗以此為榮，整天把個畢業證書端端正正地懸掛在辦公室牆壁的正中央十分醒目的地方。他在公司的職責就是負責某一數據庫的應用開發和培訓。據他本人講，他幹這一行可是有年頭了，對手頭的那個數據庫，豈止是瞭如指掌，那簡直就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也就是說，沒有什麼能夠難倒他的。正是有了這樣的海口，人人都對他敬畏有加，是啊，人家是專家嘛，不敬行嗎？

可公司新來的小伙子馬克先生，卻對老Q大不以為然。因為倆人搞的是同一個數據庫，做的項目差不多，就有了比較的平台。遇到需要兩個人合作的項目，老Q總是推辭說他最近很忙，就全推給了馬克。時間長了，馬克開始懷疑這老Q到底懂多少這個數據庫的事。有一次，恰巧馬克休假不在公司，來了個大項目，老Q這回無人可以推卸，只好自己應承了下來。幾個星期過去了，不見老Q那有任何動靜，經理終於坐不住板凳了。他走到老Q的辦公室，詢問那個項目完成得如何。老Q做出一副輕鬆自如的樣子，說：“Don’t worry about it, that’s a piece of cake for me.”經理將信將疑地說：“不行的話，就讓馬克接手吧，他度假回來了。”老Q一聽就有點惱火，心說，經理你咋這麼不相信人呢？於是沒好氣地說：“我禮拜五准給你，這總行了吧。”

到了禮拜五，老Q還真沒矢言，他按時交差，以為這下就萬事大吉了。哪想到，沒過兩個星期，人家客戶就找上門來，把經理給訓得跟個癟三似的，連“不懂裝懂”之類的話都閃亮登場了。經理無奈，自然是連發幾個電郵，給客戶消氣，並滿口答應重做。這一回，經理可再也不敢輕信老Q先生了，他算是領教了南郭先生的厲害（當然美國人並不知曉中國那個南郭先生的典故），就直衝馬克的辦公室去了。這叫吃一塹長一智啊。

老Q呢，誰拿他也沒辦法，還跟沒事人似的，悠哉游哉。大公司嘛，總要養幾個這樣的閒人，再說，人家有名校博士的頭銜，這本身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管你能否干實事呢？所以，在美國，還真就有些南郭先生如臥底的蛟龍，活得滋潤着呢！

聽了這兩個南郭先生的故事，你有何感想，你是不是也遇到過類似的南郭先生呢？

近年來，隨着美國外包生意的蓬勃發展，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只崇尚做管理階層，而厭惡從事具體工作，大有“君子動口不動手”之勢。說到底，這同南郭先生的行徑如出一轍。在一個大的社會氛圍中，如果這類南郭先生與日俱增，或者說，人們在觀念上愈來愈能夠接受甚至崇尚南郭先生的人生理念，無人欣賞腳踏實地的苦幹精神，和兢兢業業的奮鬥意志。那麼，這樣的社會離衰退還會很遠嗎？

2010 年9月12 日

本文被刊載於《商界評論》2010 年10 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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