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紅燈籠年年掛 記得我小時候在北方過年,除了放煙花爆竹,貼春聯窗花,還有一樣是不能少的,就是掛燈籠。掛燈籠並不只是鄉下人的傳統,城裡人也掛。鄉下人家裡院子很大,一般是在門前豎起一根象旗杆一樣的木頭柱子,然後把燈籠掛在柱子的頂端。如果院子裡有大樹,他們乾脆就把燈籠掛到很高的樹枝上。城裡人住樓房沒有院子,他們就把燈籠掛在陽台上,而那些住平房的,這時就顯出了優勢,因為可以隨意地在院子裡掛燈籠了。 其實掛燈籠並不難,難的是做燈籠。現在人們到商場隨處可以買到各式各樣的燈籠,可是七十年代,商店裡很少有燈籠賣,人們都是買來彩紙,硬紙板和竹條,自己做燈籠。做燈籠可是很有講究的,不光要耐心細緻,更要考慮燈籠的形狀以及色彩的搭配等等,而燈籠上面的字畫就更能顯示出製作者的藝術品味和獨具匠心。所以這做燈籠還真稱得上是一門設計藝術呢。 燈籠的形狀有很多種,常見的是圓柱形,四面體形,六面稜柱形,八面稜柱形,還有五角星形,西瓜形,等等。我印象最深的一種燈籠叫作“轉燈”。這種燈籠分里外兩層,裡面的一層能夠隨着位於燈籠中央的軸轉動,它可以是各色各樣的剪紙,象人物花鳥之類的東西,也可以是繪製於絹紙上的國畫,如山水或花卉。外面的一層是用透明蠟紙或玻璃紙做成的,透過它能夠看到裡層所展示的“風景”。而如何使燈籠的裡層轉動起來,可就是大學問了。我見過的轉燈都是用插在燈籠中軸上面的自製小風輪帶動的,只要風一吹,小風輪就會不停地轉動,它帶動着燈籠軸一起轉動,燈籠里的風景就象電影一樣,一幕幕放起來,很吸引人。我那時經常會在那些設計精彩美妙的燈籠下站很久,直到把每一幅畫都看得清清楚楚,才肯離去。所以過年看燈籠,留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 舊時點燈籠是為了照明,可如今過年掛燈籠是圖個喜慶。南方點燈籠是要等到元宵節,而北方的燈籠是大年三十晚上就掛起來了。記得有一年春節我去大伯家,他們那座城市是依山而建,到了夜晚,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但見萬盞燈籠如繁星點點,比我看過的任何燈展都更壯觀。再仔細瞧瞧每一家,一家比一家燈籠掛得高,好象是在搞燈籠攀高比賽。是不是也想籍此預示着,日子越過越紅火,如同芝麻開花節節高啊。 已經有二十多年沒有回家鄉過年了,聽說那裡現在過年也不掛燈籠了,年味愈來愈淡。是啊,人們有更多可以期盼的東西,過年反而顯得沒那麼隆重,沒那麼受尊崇了。我現在想想,小時候為什麼那麼盼望過年,就是盼望長大一歲,拿個小紅包嗎?也是,也不完全是。那時過年對於小孩子有着太多實際的意義。過年能穿上一套嶄新的衣服,過年能吃上一頓豐盛的除夕大餐,過年能上大街看熱熱鬧鬧的秧歌舞(這在東北很流行),過年也能坐上火車汽車去看遠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過年還能毫無顧忌地盡情玩耍而不會遭到大人的責怪。總之,過年的好處實在是太多太多。現在的孩子們不需要非得等到過年,才會得到那些想往的東西。不管什麼東西,只要想要垂手可得。沒有了等待和期盼,也就少了幾分滿足感釋放後的快樂,所以,盼過年的心勁兒也就沒那麼旺了。 然而,不管盼還是不盼,年總是會來的,年復一年。人到了中年,不要說盼過年,甚至有點怕過年了。倒也不是怕自己變老,而是不願意重複地感受這樣一個時刻,逐漸意識到生命原本是個過程。人到了中年,對於世間的許多事情自視都能看淡了,也理應看淡了。淡了就了卻了許多渴望和激情,對於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對於那些異想天開不切實際的事情。 對我來說,過年的時刻就象一隻往回擺動的時鐘,它總是提醒着我,年到了,該準備過年的好心情。沒錯,好心情比什麼都重要。我給媽媽打電話,每次她總是這樣說:“你一切都好吧?那我們就放心了,你也甭惦記我們,我們挺好的。”話雖簡簡單單,可做女兒的聽了,心裡頓時生出來暖暖的踏實。我真得感謝母親,是她的堅強,擋住了我那呼之即出的眼淚。我自知遠隔重洋,也實在不能為他們做什麼,只有這一聲問候,才能稍微撫平我對父母的思念和牽掛。現代人雖然不必再夢想着乘飛毯漫遊世界,坐上飛機,即使天涯也咫尺了。但人生終歸仍有着許許多多的無奈,聚少離多,即使是親情,也不可能時時相守。離別成了常態,相聚便成了值得珍惜的瞬間。 要過年了,自然而然地想起兒時記憶中的那一盞盞燈籠,紅紅的在年夜中閃爍。它們雖已遙遠,遙遠得有些模糊,但它們留在我心裡的感動卻日漸清晰起來。我那遙遠的迎新年的大紅燈籠啊,你依然會在除夕夜裡閃爍,是在一個海外遊子的心裡,夢裡。 2011 年 2月 1 日 吃餃子,過大年 這一刻,沒有時差--海外華人過春節 |